常晓成瞪了两眼自己旁边那些跟着起哄的孩子,大部分人都缩头咂舌,回过身去了。只有黄长义和他左右张尹,陆锦等人,还在那里幸灾乐祸的盯着陆钧,要看他的笑话。 陆钧对踱步到自己面前来的周峙,指着自己书桌道:“先生,我刚将我的东西从书篓里拿出来,我还不曾研墨,哪里来这么多墨汁倒在自己凳子上?!” 周峙一看,确实如此,他不禁脸色一沉,把目光落在了黄长义那伙人身上。自打黄长义入了学之后,搅的这学堂里的风气越来越差。周峙原本想着挨到黄长义明年满了十五岁,他就有正当理由不再让他来上学了,可是这两年有几个孩子天资还算不错,有些进学的希望,他不想让黄长义耽误这几人读书。 周峙不敢招惹黄长义,那样会给他和这所社学带来太多麻烦。于是他便指着张尹道:“张尹,你既然开了口,那我来问你,《诗经》有云,‘白珪之玷,尚可磨也’——下一句是什么?!” 张尹没有黄长义那样的家世做挡箭牌,他知道答不上来就要挨骂,说不定还要挨戒尺,便在那里偷偷推搡黄长义,让他替自己说话。 黄长义被张尹一搡,开口嚷道:“先生,不是陆钧自己洒的,就是他弟弟陆钟……他们陆家家大业大,哈哈,人杂事非多,在家里打还打不够,闹到学堂里来,真是不嫌丢人。” 这话连讽带刺,说的陆钧心里的火腾一下子燃了起来。黄长义攻击他也就算了,竟然还攻击陆钟,攻击他们陆家。这真是“墙倒众人推”,他陆家多年来在这洛陵县与人为善,从前灾荒时还多次开仓接济百姓,竟然被黄长义说的如此不堪,他真想现在就过去揍那只黄鼠狼一顿。 只不过,他毕竟是二十八岁的成年人了,片刻的愤怒过后,他马上就想起了今天早上默背的那一篇《大学》,静、一定要静下心来。现在自己没有任何筹码,和他们大闹一番,那真的除了丢人之外,再也剩不下别的什么了。 陆钟毕竟还是个孩子,他听了后,顿时就气得浑身发抖,抬手指着黄长义,道:“你、你胡说,我做什么用墨汁泼钧哥哥的凳子?!分明是你们几个做的!” 黄长义见陆钟失态,十分得意的晃着脑袋,往陆钧这里看来。他以为陆钧已经被气傻了,谁知道,陆钧面不改色,只是目光中露出几分寒意,在他们几人身上扫视一遍,对周峙道:“先生,你瞧这墨汁明显是刚洒上去的,一点都没有干的意思。你眼看着陆钟和我进这屋子,根本不是他洒的。” 他把凳子放在原处,起身走到黄长义几人身边。常晓成以为他要和他们打架,急忙也站起来走了过去。结果陆钧不过是看着他们几人,道:“你们几个的砚台,都拿出来看看。” 那几人面露怯色,一起看向黄长义。常晓成拎起其中一人,道:“你的砚台!” 周峙在旁边冷眼看着,也没有阻止常晓成,那人便慌了,道:“黄大哥,你替我说句话!” 常晓成喝道:“费什么话!”一把把他的手拉出来一瞧,满手黑乎乎的,都是墨汁。 再一看他用几张破纸盖住的砚台里,还扔着半截残墨块,湿嗒嗒的,显然是刚才磨了半天,顺手扔在那里的。 周峙道:“你们几个,伸手出来。” 这几人,包括陆锦,都把手伸了出来,只见除了黄长义之外,所有人的手都沾了墨。黄长义对他这些喽罗受罚一点也不在乎,吊着嗓子对周峙道:“先——生,没我的事,我临帖子去了。” 周峙看也不看他,对其余人道:“你等扰乱学堂秩序,构陷同窗,将来即使进了学,怕也是媚上欺下之辈……” 他一指张尹:“尤其是你,在学堂里胡言乱语,你自己回想方才说的话,哪里是该从一个做学问的人口中说出来的?!他们往凳子上洒墨,你还往别人身上泼脏水,你的过错最大!” 周峙见张尹哑口无言,又道:“白珪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齿颊一动,千驷莫追!常晓成,你告诉他,这是什么意思!” 常晓成双手抱胸,不屑的看一眼张尹,道:“意思是:白玉有了缺损,还可以磨得平齐;但一个人若是随便乱说话污蔑别人嘛,那可就没法补救了!你那嘴上下一动说错了话,一千匹马都追不回来!张尹,你好好反省反省罢!” 周峙待常晓成说罢,掏出戒尺,对张尹道:“我先打你二十下,明日,教你父亲到这里来,我要好好问一问他,你在家中是否也是如此爱搬弄是非。” 张尹登时吓得愣住了,片刻才喊道:“先生,先生我不是故意说陆钧坏话,是黄长义让我说的。” 黄长义窜过来就踢了张尹一脚,喝道:“你胡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我叫我爹砸了你家铺子!” 张尹的父亲是个老实的生意人,在县里开了间茶铺。他家中并不宽裕,费尽心力送张尹来这里读书,已经是捉襟见拙。若是铺子被砸了,他们一家可就连饭都吃不上了。张尹一听这话,马上摆手道:“不、不,是我的错。先生……” 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先生,我有免贴!求先生饶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