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能见到一些衙差,他们见了景桃跟林甫以后,客套地打了声招呼,就疾步低头赶路,一派煞是忙碌的样子。
景桃携林甫回到侧厅,第三回勘验尸骨时,她的视线扫过那两具年岁幼小的尸骨,殊觉那弑人凶犯的心肠该是何其歹毒,居然连小孩也下得去狠手。借着山鬼复仇之名义,在村内连番屠.杀了两户人家,迄今仍逍遥法外,凶犯的恶毒行径委实惹人咬牙切齿。
林甫刚睡醒,意识还是半醒半懵,他看着景桃验骨,有点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怔地问道:“阿景,今儿侯爷不是要遣人缉拿断指嫌犯吗,咱们俩还呆这儿傻验骨干什么?”
“侯爷后日才缉拿嫌犯,”景桃简短说道,拿起那根指骨的凹陷处与檀香牙的尖端进行比对,“我们今日去调查尸骨的身份,而檀香牙可能就是关键线索。”
“调查一颗牙?”林甫挠了挠脑袋瓜子,忖度一会儿,脸色有些为难,“据我所知,崇旺村内好像很少有镶檀香牙的村人。”
“死者不一定就是村人,我们可以去白鹿县县城上寻些牙医大夫问问看,摸查一下对这颗檀香牙是否有笔录或者印象。”
勘验完人骨,两人踏着初霁天光先去崇旺村探探风。
眼下时值农忙时节,村中壮丁们大多早已去出门下地收割去了,村里徒剩下些老弱妇孺。两人踱在阡陌小道上,遥遥可闻鸡犬相鸣之声,行至一株梧桐树之下,有一位正纳着凉的妇人带着几位幼孙玩陀螺。
妇人一身粗布荆裙,肤色黝黑,身体壮实,有个稚子追另一个稚子打闹,那妇人便操着乡音骂了几句。
景桃上前询问村中是否有镶嵌檀香牙的人,妇人看着他们的打扮一眼,很快地摇摇头,道:“大家种庄稼、养几只兔崽子都成烦心事,哪还有闲工夫镶牙、搞那个败家玩意儿。”
景桃眸色深黯了一下,妇人的表情有些古怪,似是很芥蒂他们是仵作衙差的身份,口风拘谨得很。
景桃没有就檀香牙这个问题追问下去,却听那妇人主动问道:“官爷,你们是不是从山上发了人骨,查出凶犯了没有?”
林甫原想斥责妇人多嘴,却被景桃微微抬袖阻住,她刻意走近妇人跟前,压低嗓音道:“我们正在查案,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有人说是那些尸骨被山鬼所杀之人,不知大娘您如何看?”
“山鬼”二字,如惊堂木一般,瞬即将喧闹空气拍碎,只落了个沉寂局面。
那妇人似是中邪了似的,一霎地白了脸色,身体哆嗦,手中的竹扇差点拿不稳,她慌惧地摆了摆手,连退几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不要问我……”说着,便带着稚子从树荫下离去。
妇人的反应在景桃的意料之中,在原书之中,自从山鬼弑人,整座崇旺村便笼罩在闹鬼的阴霾之下,人心惶惶,村人便对其讳莫如深,忌惮不已。谅是真有村人知道些什么内情,也是闭口不言,免得祸水东引。
她和林甫去村中别处询问了一会儿,村人们的口径出奇地同一,都与那妇人差了个八九不离十,冥冥之中,仿佛对好了口径一般。
景桃从村人们的口中挖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林甫遂是提议道:“村人不好下手,要不先去村中的医馆问问,没准那郎中会补牙,就能问出些什么。”
景桃听罢,人微怔,她光顾着做地毯式摸索,反而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两人特地去村内唯一的医馆拜谒一番。
医馆内聚了一些人,那朗中姓林,年逾花甲,白髯满颊,眉目蔼然,精神煞是矍铄。他乃是崇旺村的前任村官,居位二十八年,揭下官位归田以后,自行钻研起了医术。
奈何,林郎中什么病都能医,甚至能接骨移位,唯独就不会看牙补牙。
跟林郎中粗略浅谈了一番他自个儿的事业,这一回景桃学精了,把想问的问题换了个问法:
“请教一下先生,我近日有颗牙疼得很,想要剔除,顺带换颗牙,补牙的材质最好是檀香木或者其他硬实一点的,先生身边可有精谙治牙补牙之术的友朋,不妨给我介绍一番。”
景桃苦诉毕,在林甫略显讶然的默默注视之下,她煞有介事地掐着疼得红肿的腮帮子给林郎中看,林郎中不疑有他,跟她说道:“我刚巧识得一个人,她的补牙技艺在县镇上有点名气,很多人都找她做过,姑娘不妨去试上一试。”
景桃向林郎中问来了此牙医的名姓,以及其医馆的具体位置,一番千言万谢以后,两人启程去县城去寻找那位名曰黄氏的牙医,抵达县城时,已是迫近晌午时分。
他们按图索骥来到了林郎中口中的牙医医馆,医馆门前停了几辆华贵骄辇和宝马香车,数位打扮还算雍容的贵太太在侍婢的搀扶下,用帕子沿着口唇,款款步入医馆里。
景桃和林甫互视一眼,跟着那几位贵太太进了医馆。医馆很大,很快就有一位身着素衫的医童来热忱接待他们,景桃两人跟着医童踱入一间弥漫着药草香的厅堂,候了一会儿,医童适才带他们去见黄氏。
甫一见到黄氏,景桃发现其是个年过不惑之年的女医,虽居高龄,但气质温雅不俗,她并非白鹿县人,来白鹿县也仅一年左右,却因补牙医术之精湛高超被县城里的人所熟知。
但在原书之中,并没有出现黄氏这一号线索人物,只出现过那个村官林郎中,书中林郎中看着普普通通并不起眼,是个笔墨不多的人物。但眼下,景桃却根据他意外打通了一条新支线,引出了一位新人物,也不知该是喜还是忧。
在医童的示意之下,景桃落座,直截了当地说明自己的来历和目的,黄氏沉吟了一会儿,且道:“劳烦姑娘将那颗檀香牙给老身观摩一下。”
景桃为怕牙质遭损,用布帕细细包裹好牙,给黄氏递了过去。
黄氏拿起檀香牙仔仔细细端视了半晌:“这颗牙的确是用较为精贵的檀香木锻造而成,做工精细得很,计值斐然,不过,这种牙深受贵太太们喜爱得紧,刚刚就有位员外夫人想要用檀香木镶颗牙。”
檀香木乃是补假牙之时的理想材质,无异味,也不会生锈腐败,与口腔的相容性极佳,且饱具造型美感,遂此,深受不少阔绰女子的青睐。
但黄氏话锋一转:“很遗憾,老身这里并不做檀香木补牙的生意。”
景桃不自觉问道:“那您晓得县城里还有哪些医馆愿意提供镶檀香木牙的生意吗?”
“老身记得,城北有个老王口医馆,他那里专门用檀香木治牙补牙。”
遵照黄氏的悉心指点,景桃和林甫不费多少气力,便很快寻到了老王口医馆,此处医馆是一幢暖阁小筑,盘路与卵石相映成趣,花木逶迤,医馆开在漫天花丛之中,医馆背阴之处尚还开辟有一处空敞院落。
一见着王老郎中,因黄氏提前打过招呼,景桃不用在意曲曲绕绕,直接说明了来意。
王老郎中接过那一颗檀香牙看了一眼,捋了捋颔下长须:“不错,这颗牙的确是在咱医馆里镶的。”
景桃颇感诧讶,这也太没有难度了吧,死者的真实身份这么快便有了新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