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景瑜从松软的床褥上醒来。
脊椎泛着一股被火烧过的酸软,一直连到尾椎。少年头发散乱着,额角还有汗,轻轻睁开眼睛,却已经没有力气动一动手脚。
还好。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旧伤已经发作完了。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北津。
他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寻闲说的没错。景瑜偏着头想,还仙草确实是很好的药草,被烧掉这么久了,味道还很浓郁。
景瑜闻到那味道便觉得疲倦,轻轻阖上眸子,安静地缩进被褥里,把自己绞成纠结的一团。
按理来说,他醒来后第一时间,就应该去找陆北津请罪的。
但是他忽然想做个懒弟子,再赖一会床。
反正师尊也不知道他已经醒了。
话虽如此,不到一炷香时间后,景瑜还是蹭到床边,从被褥里探出个脑袋,纤长的手指顺着床边摸摸,勾到了一套全新而柔顺的里衣。
景瑜慢吞吞地穿好了里衣,才开口叫了寻闲。
寻闲到时,见到少年坐在床边,微微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发丝夹进了里衣也恍若未觉。
他为景瑜取了外衣来,笑着开口:“公子在外面的那几身衣裳,还需要留着么?”
陆北津为人冷酷,却不屑做克扣弟子用度之事。无念峰上的吃穿用度,都比旁的峰头好了不知道多少。
于是景瑜穿回来的便衣,落在寻闲眼里,便当成他在外连衣食住行都受了委屈。寻闲越想越为景瑜委屈,恨不得把他装点成一个华丽的小公子。
“留着吧,都还能穿呢。”景瑜戴着重重的发冠,叫苦不迭,“我要被压坏了,长不高了。”
寻闲这才笑着住手,为他拆了过重的玉石发冠。景瑜又让他从身上陆陆续续卸了许多繁复的配饰,才长舒一口气,仰起头道:“寻闲,我好像会梦游。”
“什么?”寻闲没听懂他的意思。
景瑜笑着道:“没事,我睡着了会自己找床呢。”
这个寝殿的禁制,只有他与陆北津能开。平常没有他的允许,连寻闲也进不来。
所以肯定是他梦游了,不然怎么他缩在墙角睡的,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床上呢。
总不能是陆北津过来把他抱过去的。
这种可能性实在太恐怖了,景瑜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站起身来,在寻闲面前转了半圈:“怎么样?”
外衣本就轻薄,又坠了许多流苏。景瑜动起来时,像一团阳光之下的飘絮。
寻闲真心实意地称赞:“公子英姿飒爽。”
景瑜又问:“这身去请罚怎么样?”
寻闲道:“必将惊艳——什么,请罚?”
·
无念峰,清竹校场。
陆北津在试剑。
校场空旷无际,一袭白色身影闪动其中。景瑜到时,一股剑风直冲着他的颈口命脉而来,在雪白的脖颈之上留下一丝薄薄血线。
剑刃如同霜雪,催得人心中发颤。
景瑜心跳乱了一拍,忍住了后退的本能,轻轻开口:“师尊。”
“请什么罚。”陆北津声音淡淡,不自觉夹杂了刺骨的冷意,“如此盛装打扮,我以为你已经准备自立门户。”
景瑜不理会他的讽刺,垂下眸子,轻轻跪在地上。
少年的声音带上了几分稳重:“弟子有错。一错在不该错估自己的实力,盲目对人施救。二错在不该无视戒律,在无念峰私自饮酒。数罪并罚,弟子自请前往杀阵磨砺三月,以期师尊谅解。”
陆北津沉默地擦拭着他那把苍白的剑,半晌,冷声道:“对如今的你,进杀阵三个月,只是自我折磨。这惩罚太重。如此大费周章,是什么条件想让我答应?”
他最了解景瑜,也不是很介意景瑜在他面前的一点小心机。
景瑜深深垂着头,双手垂在身侧,肩膀却已有些抑制不住地颤抖:“没有条件,只是想从师尊这里得到一个无关紧要的答案。您是……为什么要将还仙草烧去呢?”
他光是想着这三个字,便很难受了。
手腕上钻心地痛。
被里衣遮掩住的地方,少年纤细的手臂上,显出一道道深刻入骨的划痕。他一次次划破雪白的肌肤,放出血来滋养还仙草。
他原本便是草木化灵,他的血最适合培育仙草——要不然,为什么别人穷尽一生都养不出的还仙草,他五年就养成了呢?
他放了好多血,每两个时辰一次,一日六次,总共八千一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