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么多,怪不得那处伤口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没法愈合。
他又闻到了被烧掉的还仙草的味道。
那味道好熟悉,每一次将血滴在还仙草上,他都能闻到这种香气。那时他以为这香味是希望,如今却只觉得难闻至极。
陆北津沉默了一瞬。
那时间没有多久,但对景瑜来说却十分漫长,漫长到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贸然问出这句话。
或许师尊有很多不方便与他诉说的理由。
归根结底,他如今也只是个小弟子而已。他在陆北津心中的分量,或许远远没有他希望的那么重。
陆北津的目光终于从剑上移开,不解地扫向景瑜:“试过了,没有用,想烧便烧了。你自罚如此,便是为了问这种无足轻重的问题?”
想烧便烧了。
无足轻重的问题。
怪不得不和他解释,因为这个问题对陆北津来说,根本就没有缘由。
他只是不在乎。或许还会在心中嫌弃自己,耗费了五年只养出一株没有用的仙草。
景瑜像是一瞬间被抽空了力气。心血被践踏,他觉得自己该生气的。可他好像没有立场。
他没有用,还不听话。站在陆北津的角度,他一时间也不解起来,不解陆北津为什么还没将他赶出无念峰。
他好像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情绪,连委屈都也已经变得没有理由。他忍不住仰起头。
陆北津已经习惯性地垂着眸子,神色毫无波澜地去擦剑:“还有问题?”
景瑜勉强弯了弯唇角:“没有了,弟子这就去领罚。”
领他那自虐的罚。陆北津冷笑了一声:“一身外面带回来的浊气,不必去杀阵了。”
少年轻轻点了一下头,一向亮晶晶的黑紫色眸子失去了光彩,温顺得死气沉沉:“那我去冷潭清洗干净,再去杀阵。”
陆北津:“嗯?”
景瑜麻木的思绪缓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道:“不去杀阵了。”
他又道:“还有一件事……”景瑜无力地勾勾唇角,将一块玉简按在地上,他知道这玉简沾了他的血,已经脏了,陆北津不会再想从他手中接过。
“师尊当初给我,记载培育还仙草方法的玉简。我看了太多遍,沾了很多血迹,清洗不掉了……还请师尊原谅。”
陆北津从来不记得,培育还仙草还需要放血。
陆北津抬起头来,浅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少年离开的背影。轻薄的外衫被风吹动,在梭梭的竹叶声中,像是一团被风吹走的柳絮。
那衣裳其实不难看。特别是穿在景瑜身上,其实很俊美。陆北津自然不会叫住景瑜,夸他一句衣服好看,只平静地垂下眸子。
地上放着一块不大的玉简。
这块玉简在交给景瑜时,曾经翠绿得宛如一片湖面。但如今在点点血迹侵染之下,已经显出斑驳的红棕色。
陆北津有洁癖,见状微微皱眉,隔空将玉简取起,用神识探入玉简,查看里面写的内容。
他倒是很想知道,景瑜是怎么将玉简中的内容理解得如此歪曲,还能培育出还仙草的。
男人安静地阖起眸子,眉头却越皱越深。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眸中闪过了一道深刻的杀机。冰凉的指尖捏上了那块斑驳的玉简,用溯回的术法,感知着玉简之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玉简还是他留给景瑜的玉简,但里面的内容,却被人篡改得残缺不堪。
只按照玉简上的法子培育还仙草,只会使人走火入魔。
景瑜显然也发现了这种谬误,所以他用自己的血,强行弥补了玉简之上的空缺。
八千一百道伤痕,一一在陆北津眼前浮现。
到了最后,一丝隐秘的黑气,被陆北津察觉。
北津仙君的眸中,杀机逐渐浓厚。
他最终冷笑一声:“蠢货。”
为了给旁人炼一株草药,用了最痛苦的法子且不论,竟然甘愿将自己的心头血几乎挖空。怪不得回来时,炉鼎印猖獗得几乎入骨。
若是再不认主,只怕要命不久矣。
不过这样……也好。
陆北津收起了那块玉简,身形一闪而逝。
而后,一袭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冷潭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