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雪难得梦魇,昏沉起伏间,一行烫金佛文从黑色浪潮中冉冉升起,如同一轮炙热骄阳。
“不般涅槃度无量众善能伏灭一切有情种种见缠诸烦恼焰。须臾游戏百千等持……”
“啊啊啊,离我远点!”她惨叫了声,从梦中惊醒过来。
碧荷凑过去:“贵人醒了?”
柳贵人神情恍惚,根本听不到宫女的声音。她惊慌失措地抱住小姐妹嘤嘤哭泣,满脸泪痕:“文菡萏,实在太可怕了,我做梦都是《大般若经》。”
天杀的,谁再让她抄佛经,她绝对一铲子铲死那人。
晏陶陶倚在贵妃椅上,慢悠悠地吃着蜜饯。
“原先听说有人抄经过于虔诚,透支了心血,我还道是编的故事。柳贵人却给大家演了出好戏,本宫真是佩服啊。”她看着女子中气十足的样子,挑眉一笑,“哭得这么大声,看来是恢复精神了,那不如继续…”
噗通。
柳眉雪直接掀开被子扑到地上,给她行了个大礼。她哭得险些背过气去:“妾身实在不能写了,我手痛得发抖,看到菩萨来菩萨去就头晕目眩,再写下去妾身一定会死的。”
“宸妃娘娘大恩大德,请您放过我吧。”
晏陶陶露出为难的神色:“这是什么话,本宫又没打你骂你,哪里用得上放过一词。”
见她还在装傻,柳贵人泪眼婆娑地说:“妾身知道错了,我不该猪油蒙了心,非要跑过来打扰娘娘清修,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只要您不让妾身抄经,我什么都可以做!”
她入宫前是家中嫡女,父母对她千娇百宠,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哪里受过这样的磋磨?
文菡萏出身低微,完全就是嫡母送进宫献媚的傀儡,她只会比柳眉雪更软弱,此时除了附和什么也说不出来。
“婉嫔呢?”晏陶陶看向她们中最难缠的那位,意味深长道,“她们不愿抄了,婉嫔姐姐也是一样的想法?”
柳贵人、文贵人纷纷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她。
傅清婉不想在她面前丢人,可只要一想起那六百卷经书就心肝乱颤。若是其他的诗文倒也罢了,好歹还能看懂,《大般若经》真是一窍不通啊。
这卷佛经中尽是些晦涩拗口的用语,还有很多生僻复杂的字,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光是阅览都觉得筋疲力尽。
她的身体比心诚实,正纠结着,嘴巴已经不由自主张开:“我、我也这么想。”
晏陶陶故作惋惜之色:“唉,既然大家都不愿意,今日便只有作罢。”
“你们先回去吧,明早再过来,正好咱们见面好好聊聊天。”
终于放行了!
众人几乎喜极而泣:“宸妃娘娘再见!”
还明天再见,谁他娘还想来!
她们跑得像兔子一样快,看着几人仓惶逃窜的背影,碧荷忍俊不禁。
“娘娘这招用得真好,想来短时间内几位娘娘应该都不敢到凝香宫惹事了。”
晏陶陶道:“不过是借力打力而已。”
“让人把经书收拾收拾,带回藏书室。”
“诺。”
另一边,乾元殿。
“苏海清,今天如何?”
苏公公昨日和太监们掷色子,输得只剩下裤衩,正骂着那些没眼力劲儿的徒子徒孙,突然听到皇帝发问,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皇上说的是什么事?”
薛袭衣表情冷下来:“你明知故问?”
“……”奴才委屈,奴才不说。
他把书扣在桌上,不耐烦地说:“朕自然是问凝香宫的情况,晏陶陶罚她们没有?”
那几个没长脑子的蠢货一听到他对宸妃宠爱有加,肯定按捺不住要去找茬。
而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苏公公悟了:“回皇上话,嗯…”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
薛袭衣挑眉:“你迟疑个什么劲儿,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了?”
“脑子实在不够用,要不要朕送你到牢里去醒醒神。”
苏海清打了个冷颤,委屈巴巴道:“皇上,不是奴才回答不了,而是情况有点复杂,奴才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你如实陈述,朕又不是傻子,能听不明白?”
“…是。”
他便老老实实地把听来的消息转述一遍。
“娘娘让三位主子留下来抄写了佛经。”
“什么经?”
“好像是《大般若经》。”
薛袭衣扯扯嘴角:“六百卷,逾百万字,亏她想得出来。”
百万字?
苏公公倒吸口凉气,暗道: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欺我也!
“难怪两位贵人这么伤心,一个哭得梨花带雨,一个更干脆,索性晕了过去。”
他似乎还在回味这件事:“可您说这算惩罚,好像也不是…宸妃娘娘给她们送了很多吃的,临走时更是一人赏赐好几样宝贝。所以奴才觉得有点吃不透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