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晨曦熹微,一缕暖阳照垂柳。
站在熄灯屋内一夜未睡,从半开窗牖望向那被两桶热水浇下,又随着夜露降临染霜的少年冷得全身打颤晕倒的那一刻,她方才推门走了出来。
“小姐,这人晕过去了,现在要怎么办?”虽说这一切都是小姐的安排,但当这人真的晕倒后,竹画仍是有些心里发悚,生怕这人真的被小姐给玩死。
眼眸半垂的池苒揉了揉眉心,哑着声道:“将人抬进屋里,再给他抓几幅驱寒与降烧的药。”
“诺。”
随着伺候的仆人乌泱泱地离去,竟显得这偌大的落梅院也多了几分孤寂寒萧。
很快,脸颊旁多了几痕灰的小童便端着熬好的药碗走了进来。
紧接着没一会儿就红着眼眶小跑了出来,灰白长袍上还多了点点暗黄药渍。
“三小姐,那位公子一直不肯喝药,就连我们趁着他昏迷的时候灌药进去,他也会马上掐着喉咙吐出来,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着一些梦话。”小童想到他说的那些话,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嗯,我知道了,前面辛苦你们了。”池苒取出雪绢靠近小童,“你怎么连自己的脸脏了都不知道。”
“我,我,我………”生平第一次离女子那么近的小童早就脸红得绞着衣角不敢抬眸,更别说一句完整的话了。
“男子出门后总归是要注意点形象的,这条帕子就当我送你的,先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再回来。”眸中含笑的池苒将帕子递给小童,转身走进屋内。
那张脸在背过光后,也露出了它阴暗,暴戾的一面。
唯有那小童还痴痴地,如捧珍宝地将那条雪帕贴在心口处。
果然,三小姐就是温柔的化身。
柳叶瓶中插了几枝紫玉兰的室内即便开了窗,池苒都能闻到一丝苦臭的药味。
“三小姐,你来了。”一个正试图掰开许霖嘴巴,将药粗暴灌进去的仆夫见到她后,起身行礼。
“嗯,你先下去,这里我来给他喂药就好。”池苒端起桌上有些放凉的药汁,“出去的时候,记得煮一些易消化的白粥放在灶台上用细炭煨着,等晚些他醒来后端给他吃。”
“诺。”仆夫虽不解,却知道这当下人的只要做好主子吩咐的一切即可。
随着仆夫的离开,先前闭上嘴的许霖又含糊不清地说起了梦话。
细耳倾听,十字里有八字是恨不得咒她去死。
偏生在她听得想要将这碗药从他头顶浇下的那一刻,许霖一改先前的诅骂开始变得哭哭啼啼起来,手上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更不要将我关进柴房里好不好,我会乖乖地,我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就只有你了,你说过会永远陪着我的………”弱如小兽的呜咽声中,竟让她听到了当初的自己,也曾那么卑微的求过一个人。
亦连心口处也软了一块的伸手抚摸着他那头狗毛,“好,我不会离开你的,前提是你要乖乖地将这药给喝完才行。”
烧得迷糊,哭得狼狈的许霖不确定地攥着她衣袂,问:“我喝完了这药,你就真的不会离开我了吗?”
“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我喝。”
随着一碗苦药见了底,未等许霖苦得抹泪干呕时,一块蜜饯塞进了他的嘴里。
“刚喝完药,最适合吃点蜜饯压下味。”
“那我吃了你的蜜饯后,你也不能离开我才行,要不然我就把这蜜饯给吐出来。”此时的少年,就像是濒临窒息之人抓住了一块能使他浮起的浮木。
“自然,你喝完了药,现在先睡一觉,等醒来后烧就会退了。”
“可我睡不着,所以你给我念个故事听好不好,说不定我这样就能睡得着了。”
双眉微拧的池苒刚想要呵斥他一声得寸进尺,却在垂眸间对上他烧得泛红的双颊,以及那双被水浸染过的琥珀色瞳孔,鬼使神差地将呵斥咽下,随后换了一句,“好,你想要听什么。”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喜欢,还有我要抱着你睡,要不然你在我睡着后跑了怎么办。”许霖担心她会跑,整个人直接像只八爪章鱼缠着她不放,滚烫的体温也透过衣物传给了她。
“什么都可以吗?”池苒没有给人讲过故事,好在她曾经也这样拉着一个人的袖口让他讲故事哄她入睡过。
将他身上盖着的被角掖好,抚摸着他那头乱发,柔声道:“那我给你讲一个害羞的小狐狸怎么样,在一个鸟语花香的森林里住着一只小狐狸,小狐狸有着蓬松的尾巴和漂亮的火红色皮毛,可小狐狸总是害羞地用尾巴将自己藏起来………”
当她的故事临到尾声,喝了药后的少年也正抱着她的手臂睡得香甜。
池苒低下头将他遮脸的乱发别在耳后,见到这睡着后多了几分乖巧的少年,觉得还是睡着后更像一个孩子。
只不过,也仅限在睡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