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因为想起那个人,柳梓言的眼梢嘴角都含带笑意。可在程佑珍看来,这就是典型的小人得志,她分明就是在炫耀,而且,还在威胁她。
可经历了一个下午,程佑珍也想通了,别说程佑惜不敢告状,就算她告了,自己就要承认吗?要是告状,她该第一时间就告诉哥哥,而不是拖到现在。
既然,程佑惜手中的把柄不足以伤害自己,程佑珍自然不会再有所顾忌。“佑惜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吧,细粮是多贵重的东西,人家会送,也是看在爸爸的面子上。这都是人情,爸爸以后也是要还的,妈妈,你说是吧。”
罗静听了程佑珍的话,也像是才反应过来,猛地拍了下桌子,点头说道:“想想还真是,程路,这是不是那个从京都来的,那个牛棚里的医生送的?他肯定也是觉得,之前吓唬我们的事情,做的不对,这是想封我们的口呢。”
程路看到这样的妻子,心里涌起一阵烦躁,岳父岳母是多么具有智慧的人。罗建也是心智城府都在常人之上,对于人情世故更是了解的透彻。
所以,在这场如此严重的运动一开始,罗建就自己找了个小错误,自请下放农场。虽然也有人去家里捣乱,可比起其他人来说,还是好了很多。他去的那个农场,是南方临近海边的地方,物资比他们这儿还要富饶。
哥哥如此会审时度势,智谋果断样样不缺,为何同一个家庭出身的妹妹,却是如此的肤浅。
“你觉得可能吗?他一个改造分子,去哪儿弄来这一大袋大米。还作为封口费给我们?这不是明摆着把把柄送到我们手上?真要那样,他以后还能安生吗?”但凡往下想一步,也不至于产生如此可笑的念头。
柳梓言也是颇觉惊异,这母女俩的智商,是掉了个个儿吧。这程佑珍字里行间都在想给她下套,罗静却是想一出是一出,把事情看得那么简单。
罗静也听出了程路有些生气,还是不死心,想要问个明白。“那不然呢,是谁这么大方,一出手就是一袋大米?珍珍说得对,还不是咱们要欠人家人情,这以后,可怎么还?”
也许是想到了什么,罗静的表情一下子变了,“程路,我告诉你,你可不能随便给人介绍工作啊。你的工作,是要留给阿泽的,你之前不都说了吗,这一两年就让阿泽回来,进厂子当学徒工,你亲自带他。你这可不能因为一袋破大米,就把这机会拱手给了别人了,我跟你说,我绝对不会同意。”
说着,罗静甚至想起身,嘴里直说着,“管他是谁,这大米咱不要,可不能为了这些东西,坑了我儿子。”
程路简直想抓狂了,自己妻子这说风就是雨的脾气,到底是怎么来的。拍下手中的筷子,程路低声喝道:“你给我坐下,这都说的什么?什么工作人家就稀罕了,你知道人家是谁吗?”
“爸爸,那,到底是谁啊,这么的大手笔,那一定有很大来头哦?”问这话的,自然是程佑珍,柳梓言注意到她的眼睛发亮,手也紧紧拽住桌上的桌布。
程路说话压低了声音,面带严肃,“那人很年轻,姓莫,还开着一辆军用吉普车去了清平大队,想来就算不是莫老将军的家人,也定然有些关系。这话我告诉你们,是为了安你们的心。这是我们家的秘密,你们不能往外乱说,否则会招来麻烦。”
“哎哎,知道,知道,你早说不就好了嘛,害我乱担心。不过,你是怎么认识人家的啊,咱跟人家可没什么交集啊,总不会走在路上就认识了。”罗静的脸上露出放松又开怀的笑容,看起来很激动。
程佑珍的眼神却复杂了起来,她的嘴角是笑着的,可眼睛却狠狠的瞪向了柳梓言的方向。到底还是年纪小,这心思还不会很好的收敛,柳梓言同样笑了笑,这次的确是有着炫耀的成分的。
因为,她微笑的同时,还把手中的米粥向上举了举,然后给了程佑珍一个挑衅的眼神。程佑珍的表情几乎破功,她好像不认识一样的,仔细看了柳梓言一眼,却很快转移注意力,也去打听那个姓莫的年轻人了。
程路大致的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但没有说当时柳梓言情况很危急,一说起当时的事情,他的大脑就一片模糊。
只说,柳梓言在刚进村的时候,病情恶化了,正好遇到开车的两个人。人家把自己调养身体的药拿出来,给柳梓言服下了,然后柳梓言就好了。
这话描述的很简单,只有经过,而没有画面,就好像在读书一样,有些生硬。可除了柳梓言,其他两母女谁也没在意,他们更多的,是关注大米和那个人本身。他们是不是京都来的,来这儿干什么,彼此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什么的。
至于之前,程佑珍想要吃灵米的事儿,两人倒是暂时抛到脑后了。既然如此,柳梓言也懒得多费口舌,安静的吃完自己的粥,起身回了房间。
夜幕很快降临,不同于农村的安静,宿舍楼道里,自从工人下班以后,就一直闹哄哄的。彼此交谈的声音,叫孩子吃饭的声音,还有小孩子的哭闹声,此起彼伏,吵得柳梓言有些烦躁。
原来,听力太好也不完全是好事儿,她连院子里小孩子们玩耍的声音都能听得到,这前半夜,是别想好好休息了。
翻来覆去的,脑子里有些乱哄哄,但毕竟是相对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柳梓言也开始想一些白天没有时间思考的事情。
比如,这次她和莫钰清相见,实实在在是狼狈。前世今生,两次相遇,她都处于很狼狈的一方。不只是外表上的,还有这一次,她又是完全的被给予的一方。
前世,她是侍郎家的庶女,和国公世子,没有丝毫匹配的地方。一朝嫁入高门,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不只是外部的闲言碎语,就是她自己的祖母、父亲嫡母,还有重新因为她而受宠的亲生母亲,也让她觉得,自己是完全的高攀。
在他们看来,自己不知是走了哪门子的好运,竟然得了未来国公的青眼。全部人都告诉她,要用尽全力去抓住这个机会,让世子对她的兴趣,维持的时间长一些。
是的,所有人都觉得莫钰清对她柳梓言,就只是暂时的兴趣。也许,这兴趣有些浓,竟然到了要娶她为正妻的地步。可他们的话里话外,也都在说着,早晚有一天,她会失宠,会被打回原形。
没有人在意,柳梓言对莫钰清,是怎样一种情感。当地位如此悬殊,她的心情,她的意愿,没有人会关心。
她必须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去学习琴棋书画,厨艺女红。把除了吃饭睡觉之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快速的提升自己。
只为了能在外人看来,不过于觉得莫钰清眼光差,柳梓言平庸不堪。就好像,她若是成了人人称赞的才女,才能够匹配那份高高在上的感情。
柳梓言一直以来,都不愿意承认,在那段感情开始最初,连她都觉得自己是卑微的。那时候,她经常整夜无法入眠,就害怕这是自己的一场梦境。
别人说些冷嘲热讽的话,她只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哭,从来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因为,身边的所有人,所有事,都在告诉她,对男人来说,是没有从一而终这回事的。
那样一个在她心中,无异于天神一样,高高在上的优秀男子,能够看上她一个毫不起眼的庶女,的确就是她交了好运。并不是她有什么地方,比别人优秀,她甚至连外貌都算不得特别出众。
不管是家世,还是本人的学识阅历,她对于莫钰清来说,是毫无帮助的。其实,从一开始,他们两人的角色,也就已经确定了。
莫钰清是绝对的付出,她只需要轻松的接受,她像所有的后院女子一样,是附庸于丈夫的菟丝花。
那时,随着莫钰清对她的一点一滴的好,随着他的能力现于人前,越来越优秀。柳梓言的心,是越来越焦虑的,几乎把自己逼入了绝境。
在为了这样的心情,生了两次病,甚至差点害了刚出生的小女儿时,才幡然醒悟。但那时,柳梓言也不过是告诉自己,若有朝一日,莫钰清真的变心,自己就守着三个孩子过日子。
一辈子能得一个人,这般倾尽所有的爱一场,她已经知足了。柳梓言反复的告诉自己,就算有一天,莫钰清移情别恋,也不要恨他,是她自己不够好。
柳梓言都忘了,这样卑微的心情,伴随了自己多少年。在这个过程中,她变得任性,甚至是有些骄纵,有的时候,会无理取闹。
那些年里,有无数的人,以各种方式,给莫钰清送各类美人。柳梓言的做法,就是给人家收拾好房间,打发过去,然后不再理会。
全都是莫钰清,自己直接粗暴的赶出去,好一点的关系送过来的,就还给那些人卖身契,再给付嫁妆嫁出去。
林林总总,对于莫钰清的感情,柳梓言是在一次次怀疑,又一次次坚定中,渐渐地才深信不疑的。
说起来,上辈子享受三十多年,但只有后来的十几年,柳梓言才是真正的觉得幸福。当她年过三十,心智跟着成熟,见识和阅历都随之增加。才终于确定,自己真的是拥有世间罕见的幸运,嫁了一个世间罕见的专情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