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下车,傅泽就打了个哆嗦,忙不迭地将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高。白色的羽绒服衣领竖起来,挡住了他下半张脸,只留下一双被冷风吹得眨个不停的眸子,与一头活泼蓬松的栗色天然小卷毛,如同一只漂亮的小鹿。
罗助理看着这一幕,顿时生出怜爱之心,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少爷您这么着急做什么,车还没停好呢。”
傅泽有点不太适应对方的形象变化,差点没能掩盖住心虚之色,连忙垂眸并挠头:“对哦……我太着急,给忘了。”
罗助理毫无底线地一秒倒戈:“没事,在这儿下车也挺好,停车场空气差,少待为妙。少爷您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停好车就过来。”
傅泽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待罗助理把车开进餐厅自带的地下车库后,立刻低头掏出手机,给戏凌云发消息:【我到啦,你呢?】
【戏凌云:我在207包厢,你来了直接推门就行。对了,有什么想吃的吗?】
【傅泽:不用啦,我还不饿!】
得知戏凌云在的位置,傅泽又给刚加上好友的罗助理留了条消息:【我在207包厢,你不用着急过来,找个位置休息一下,费用报销。】
点击发送后,傅泽不敢看回复,脚下生风般往餐厅走,生怕被罗助理追上。
服务员领着他来到207包厢便主动离开。傅泽见四下无人,这才推门而入。
屋内光线昏暗,空气有些沉闷。傅泽一进来就憋不住咳嗽了几声。
戏凌云原本坐在桌边,听见咳嗽声便匆忙起身,跑去开窗:“对不起,我有点紧张过度,就把窗帘拉上了,没注意到窗户还关着。”
严丝合缝的窗帘被拉开,冬日的阳光拂去戏凌云身上的阴影,照出他脸上的疲惫与歉意。傅泽看得心里有点不好受,出言安慰:“没事没事,可以理解。”
他绞尽脑汁地想着要怎么样才能让对方自在一点,忽视了只拉到一半的窗帘。
“快坐。你刚从外面进来,喝点热水。当心点,这水有点……”
傅泽刚坐下,戏凌云就递来一杯水。他恰好觉得口渴,没听对方说完便忙着伸手去接,孰料指尖碰到杯壁时,便被烫得缩了回去。
“好烫!”他眼泪汪汪地抬起通红的指尖,将腮帮子鼓起来吹气,像是可爱的小仓鼠。吹了几下,他又委屈地看向对面穿着灰色大衣,笑得无奈的戏凌云,“你怎么不烫啊?”
“我戴着手套呢。”戏凌云忍笑,又翻出湿巾递给他,“先拿这个降降温。”
看一眼对方黑色的皮质手套,傅泽哑然,小声地哦了一声,将被烫的指节裹在萦着玫瑰香气的湿巾里,终于把那股锐痛压了下去。
但还是好渴。傅泽自以为隐蔽地用艳羡的目光望向戏凌云面前的那杯水。
正当他想着“戏凌云来了有段时间了,这水应该不会那么烫了吧”,那杯水就在一双被手套勒出优美线条的手端起来,放到了自己面前。
“我的这杯不烫,给你。”
清隽儒雅的戏凌云眼眸似水,朝傅泽温柔地笑笑,又补充道:“放心,我没喝过。”
身为颜狗的傅泽,耳垂一下便被对方的这个笑容点燃了燥热。为了掩饰这股羞涩,他端起眼前的水就小口小口地喝个不停,直到见了底,才终于恢复了来时的平静。
还好我反应快,不然就丢人了。傅泽心里想着,又装作不经意地用浸过湿巾的手去撩耳发,实则是想借此机会也给耳垂降降温。为了转移戏凌云的注意力,他轻咳一声,说:“现在杜长那边是什么反应,有没有为难你?”
“除了一开始派人来告诉我,威胁着要压我资源外,暂时还没动静。但偏偏他越安静,我就……”戏凌云顺应傅泽的意思,将目光从对方通红的耳垂上移开,面露忧色,双唇抿紧,没有一丝血色,如同被暴雨冲刷过的玫瑰,脆弱却又不失艳丽。
傅泽的同情心立刻被拉满。他放下空杯与湿巾,将备忘录里的公关文案发给戏凌云:“来的路上我随手写了点东西,你要不看看?”
戏凌云略感诧异,待他看完,心中一沉。
要不是以前的傅泽绝对不会这么乖乖地一约就出来,他差点怀疑对方并没有失忆。毕竟这个水准的公关稿,不像是一个失忆的人能够写出来的。
会不会是刚才开车的那个助理帮了忙?他记得昨天生日宴上,这个助理曾在谢景天身边出现过几次,想来应该是谢景天身边的得力干将,只不过临时被指派来辅助并监视傅泽。如果这个稿子真的是对方出手,那后头会不会有着谢景天的授意或试探?
想到这个可能性,戏凌云顿觉有一股凉意漫上心头。他定了定神,目光略有晦涩地望向对面的少年:“真是你写的?”
傅泽没能察觉到对方目光中的深意,捧着空杯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随便写写……不行的话,你再找找业内更专业的公关写稿,公关费用一人一半。”
“……不用花那个冤枉钱。”戏凌云摇头,将手机屏幕摁灭后,倒扣在掌心,“我只是有点好奇,这真是你一晚上写出来的?”
他这话问得奇怪,傅泽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识地摇头:“没用一晚上,就来的路上,太无聊了,就参考一下网上那些著名的公关案例,写了一份。”
唇红齿白的少年说话声音并不大,慢吞吞的,显得有些露怯,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这份公关稿的出色。这“凡而不自知”的情况让戏凌云的认知有短暂的错乱,刹那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未尝苦难、顺风顺水长大的傅家二少爷,总是在不经意中显露出自己的卓然。
那时候同龄人圈中,几乎没有谁能与傅泽比肩,但凡有他在的场合,其他人不论是否自愿,都只能沦为陪衬。
“那个……你别太顾及我的感受,不行就不行,我就一个门外汉,东施效颦罢了。如果你有属意的解决方案,那自然还是以你的为准,我这边配合就行。”
眼见着戏凌云半天不说话,傅泽那迟来的羞耻让他有点无地自容。
他真是被美色弄昏了头,多余的同情心作祟,现在大脑清醒了,恨不得把时间倒退十分钟,阻止自己把那篇自以为是的公关稿发过去。
戏凌云混了多少年的娱乐圈,自然是见多识广,哪儿轮得到他班门弄斧。刚才沉默那么久,一定是在想该怎么委婉地拒绝他。
傅泽越想越是坐立难安,在戏凌云表情错愕地看过来时,这种不自在瞬间达到了巅峰。他猛地起身,将杯子往桌上一放,语气仓促:“水喝多了,我去一下洗手间。”
说完,他顾不上看戏凌云的表情,落荒而逃。
被留在包厢内的戏凌云静静地坐在那儿,半晌,幽幽地回头,目光转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