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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乌羽与玄武营探马前后回转大营,俱带回了消息来:绝峰寨寨主听了手下撺掇,果真往右贤王处献计。
右贤王见了信使头颅与瑾瑜伪造的北匈奴单于印信,亦决定与绝峰寨合谋,估算了京里一行人脚程,于翌日午后,着绝峰寨往云崖山下劫掠皇子贵胄,入夜时再扮成行商模样,将其送往南匈奴边城肃兰城,献与右贤王,地点定在城里商旅常驻的酒楼中。
这原还是霍玄定下的规矩,南匈奴虽说已归顺,但胡汉间以白骨鲜血累就的隔阂只十年光阴根本消弭不掉:除走商外,两族无故不得纠集十人以上人马聚众往来;若是行商,汉人货物只可押入肃兰城,胡人货物只可押入任丘县主城,防的便是心怀不轨之人。
“素采与骁羽营四色旗已入翼州了?”霍扶光听完奏报,抬眸一问乌羽。
乌羽跟只大猫似地蹲在椅子上喝了两口水道:“已进河间郡辖区内了。”
“让他们按预先计划,与王叔寨子里的暗桩里应外合,趁夜里风大端了绝峰寨。”霍扶光与王衍一点头,再续道。
“是。”乌羽领命与那探马再转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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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正,月挂树梢,夜色仍正浓着,帐外倏然刮起骤风,寒风凛冽,吹得旌旗猎猎作响,比之往日更胜。
帐内升着火炉,木炭在火焰中“哔啵”轻跳,桌上烛火摇曳昏黄,霍扶光躺在王衍床上盖着棉被睡得正香,连日赶路,她也是乏到不行。
王衍守着火炉不住往里添柴,不时转头窥她一眼,轻轻叹上一声。
霍扶光母妃身子原就不好,生下的她自然也是体弱,幼时谁也未曾想着要她承了霍玄的帅旗去,只是为她能多活些时日,又不愿让她整日自怨自艾,霍玄才教她习武强身、研读兵书,却不料那孩子骨子里流着霍玄夫妻的血液、藏着不屈的势头,竟是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叔,您也别太担忧,”霍扶光睡过一旬,让屋外怒号狂风甫一惊醒,就闻见王衍连连叹息,她只下意识觉着王衍怕还是放心不下,遂拥被坐起,睡眼惺忪地安慰他,口齿还有些微含混,是个孩子模样,“我有分寸,定不会将北疆引入绝路。”
王衍瞅着她,闻言愈加伤怀怜惜,点头唏嘘应了。
倏然,“唰”一声,乌羽将帘帐掀开个角,着一身夜行衣,裹挟一身寒意身法灵活地蹿进来,跟只猫似得敏捷。
他立在火炉旁,眼神机敏锐利,颇有些野性,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素采幸不辱使命,已将绝峰寨全端了,寨子里的人全捆着扔在后院着人看管,咱们与王将军的人也将山上驻防全换过了一茬。今夜正好风老大,咱们又占了天时地利,好家伙,山顶风声鬼哭狼嚎的,素采他们抹黑上山,趁他们睡死,悄无声息间就把事儿办了,谁也没惊动。素采又拷问了那寨主,大致晓得了南匈奴单于被关的方位,探马已去探路了。”
“干得好!”王衍赞叹一声,合掌情不自禁一拍,“啪”一声脆响。
霍扶光“噗嗤”一声笑了,眼神亮晶晶地道:“回去给你们记大功,连庆三日,烤全羊伺候。”
“那便说好了。”乌羽脸皮也厚,他疲乏一伸懒腰,那慵懒模样越发似只大猫,一对又黑又亮的圆瞳叽里咕噜一转,言语率真得与她又邀功,“我今日还与墨、褐二旗沿途拔了些右贤王的暗桩,胡人力气大,功夫也不弱,咱们好些人都带了伤,这些天可真累死了。”
“我睡好了,你过来躺着。”霍扶光掀开棉被起身,把床让给乌羽。
乌羽也不推辞,“呲溜”一下,脱了鞋上去,沾床即着,鼾声雷鸣。
王衍瞅着他俩让床也不出声,骁羽营初建时,里面原皆是燕王妃收养的无父无母的孤儿,打小陪着霍扶光一同长大,感情甚是深厚,俱如她亲手足一般。
真好啊,王衍那一瞬只觉得,他看着长大的这些孩子们,已隐隐有了些顶天地理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