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冲撩起衣裳下摆甫一坐地,啃了口干粮,眸光便往叶斐那堆人里瞟过去,适才按捺住欣羡的目光,腹中就忍不住“咕噜”一声,谢昭宁轻轻窥他一眼,齐冲便不大好意思讪讪一笑,寻了话与他道:“公子不大像是头次自个儿出门的模样,随身物件虽带得不多,却皆合得上用,像是行过军——”
他话未说完,自个儿倏然先反应过来,忙装作咬了嘴的样子截断话音,五官扭曲着低头,偷偷斜窥谢昭宁:说皇子惯于无人服侍还吃得了苦,这与扇谢昭宁一巴掌,再在他心头剜上一刀没甚么分别。
却不料,谢昭宁闻言一顿,神色一瞬空茫,似是被他一语勾起了甚么令人伤怀的过往,他垂眸凝着干粮上铺得一层细碎的盐粒,静默半晌后,只道:“嗯。”
齐冲:“???”
齐冲瞧他那神情,原以为自己多少闯了祸,毕竟话说得也太不着人待见了,这下确定谢昭宁是当真脾气好修养佳,勿论你说甚么,他皆会认真听,再不愿答也会像这般应一声。
这性子多委屈自个儿啊,齐冲边想边低头啃了会儿干粮。
又过片刻,姚启顺揽着那家姬也下得车来,那家姬衣裳凌乱也不羞赧,直往姚启顺怀里钻过去,隔着衣裳揉搓他胸膛,眸子水光潋滟的,眉梢一挑,似是带着小钩子,挠得人心奇痒难耐。
姚启顺眯着眼颇受用,舍不下怀中美娇娘,又不好往人群里待,半抱着那家姬反倒一屁-股坐在了谢昭宁的侧旁,他手掐着那美娇娘的腰,与她肆意嬉笑打闹,那美娇娘时不时一声惊呼,嘤咛一下,再黏黏腻腻嗔一句“讨厌”,谢昭宁便又渐渐红了脸,尴尬得不行,转头往身后那重峦叠嶂的云崖山顶望过去。
这一望,便瞧出了古怪来,他们背靠的那两丈高的山坡上,一人高茂密的枯黄杂草掩映间,似乎适才闪过一道人影,那人身法极快,只墨鸦色的衣摆拂过杂草一带,便有一丛草晃得微有些不对劲。
谢昭宁自小目力极好,倒不至于看错,他将干粮复又塞进包袱中,掏出细绘了北疆三州地图的羊皮卷,寻了云崖山方位,便见其上果然拿朱砂笔打了个叉。
——有山匪?
谢昭宁暗自思忖一瞬,只当是他们让山匪盯上了,遂拍了拍齐冲肩头,与他使了个眼色,却是嗓音温雅和缓地道:“我见那山坡上似是有果树,想去摘俩果子来。”
齐冲让那家姬的嗯啊声,搅扰得整个人神志都不大清醒了,闻言只怔怔点了点头,见谢昭宁说完话又瞥一眼他马背上驮着的弓箭,这才一个激灵,倏尔醒悟,与身后那四个护卫道:“留下一人,其余三人与我陪公子走一趟,山上指不定有野兽,将弓箭带着。”
他背了弓,转念一想又拿了剑,缀在谢昭宁身后捡了条上山的小路,小心爬上了山坡。
山坡上放眼望去全是草,杂草郁郁苍苍,一路蔓延至天边,似是要长到天上去,风一吹,杂草随之摇晃,发出“簌簌”声响,那茁壮蓬勃的生命力,颇为震撼。
“三公子,”齐冲跟着过来,猫着腰悄声道,“您瞧见甚么了?”
“怕是山匪,都小心些。”谢昭宁淡淡叮嘱一声,他极目远眺,谨慎得缓慢转过身子,眸光在草丛中四处查探。
齐冲跟了这一路,见他总算是主动与人说了话,主动有了反应愿动一动,不再如老僧入定般,也稍稍减了那一身的疏离,还颇有些激动。
谁来这要命的北疆,不是想拿命搏个好前程?
齐冲也想,做梦都想,他在中都幸得晋帝召见,眼瞅着落到自个儿身上一件好差事,简直欣喜若狂:晋帝曾与他暗示,三皇子这趟若行为得当,便是日后北军的执金吾,他齐冲——自是新任执金吾的得力干将。
未出中都前,城门那一眼,他只当天上给他掉下了个好主子,却不料这一路走来,这位顶好看的三公子怕也是个绣花枕头,眼瞅着是想打着寂寂无名的算盘,浑水摸鱼淌过北疆这一趟,便算了。
他这了了,回了中都还是三殿下,可他齐冲跟着升官发财的一场梦,怕是要黄了。
“三公子,”齐冲压着内里躁动不安的兴奋,踌躇一瞬,仗着谢昭宁脾气好,便想逾距多嘴规劝他一句,“陛下可是指着您日后接掌——”
他话未说完,前方有草丛轻微一晃,谢昭宁蹙眉侧身,拔出他手中剑便朝那处倏然掷了出去,那剑身迎着秋晖一闪,似一道流光“咻”一下迅疾没入丛中,不远处“啊”一声轻呼,不待齐冲反应,谢昭宁一闪身便蹿入了草丛中,晃出一道藏青色的虚影。
齐冲:“……”
好俊的功夫,好快的反应!
齐冲手上握着空剑鞘,回过神来一招手,赶紧唤身后三人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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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调的艺术》作者:谢昭宁*中都哲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