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地医院。
等到秦观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他睁开眼,看清周围的环境后,悄然松了一口气,轻抬左臂,行动自如,麻木冰冷的感觉消失不见。
明晃晃的灯光下,他静静的望着天花板,躺了很久,不言不语,脸庞清瘦,带着些许书卷气。
隔壁病床,夏流睡得跟死猪一样,鼾声如雷,中气十足,想来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活着,真好。”
他轻轻呢喃一声,起身,穿上放在一边的干净衣服,轻手轻脚的出门,没有叫醒熟睡中的夏流。
劫后余生的阳光分外明媚。
“醒了?”宋琪琳恰好从隔壁病房走出,精神状态极好,她本来只是脱力,并无大碍,休养一整天之后,健康如初。
“嗯,她呢?”秦观颔首,目光瞥向病房里面。
“还在睡。”
见秦观那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宋琪琳让路,展颜笑道:“要不要进去,给她一个充满爱意的亲吻,唤醒她。”
秦观脸色窘迫道:“她又不是睡美人,吻有什么用,让她安心睡吧,睡到自然醒。”
宋琪琳往房间内看了一眼,明媚的阳光照在那张清冷的俏脸之上,恬静美好,她回头,促狭道:“这么漂亮,还不算睡美人?你这眼光够高的啊!”
闻言,秦观气结,他是这个意思吗?
关上病房的门,宋琪琳微笑着上前,手臂一伸,揽住秦观的脖子,架着他往外走,柔声道:“不说这个了,咱俩谈谈,你薅断我三根头发的事。”
晕!
秦观无奈,恶魔学姐的记性真好,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在经历了生死大战之后,居然还记在心里。
两人相伴走出。
病楼门口,韦国勋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却难以祛除他眉间的愁闷,黝黑的皮肤黯淡无光,嘴唇干裂,双眼密布血丝,皲裂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燃着的烟,脚边的盒饭满满当当,一口没吃,锃亮的铁盖子里,落了不少烟灰和烟头。
他定定的望着军训场上跑步的身影,眼中满是追忆之色,上级批复,允许他退伍,但是他婉拒了,同时,他申请留在这里,余生只想陪着葬在陵园里的战友,也陪着这些朝气蓬勃的身影。
“韦班长?”秦观轻轻呼唤一声。
“啊?”韦国勋转头,看到秦观和宋琪琳后,努力挤出一缕不那么好看的笑容,“你们没事,太好了,他们呢?”
此时的秦观尚不知晓赵坤与银白小狼崽同归于尽的事情,他隐隐觉得不安,韦国勋的表情,痛苦甚于欣喜,就像黑夜中的明月,微弱的光亮不足以照亮整个夜空。
“没有大碍,都还在休息。”宋琪琳接话。
“那就好,那就好。”韦国勋微微颔首,兀然缄默了,他像是有很多话,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韦班长,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宋琪琳似乎知道一些事情,拽了拽秦观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多问。
“去吧,去吧。”韦国勋摇摇手,声音沙哑,精气神涣散,鬓角发白,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从他身上,秦观看到了赵坤的影子,那位年轻的特战队员,总是这般保持着缄默,安静的像是一座远离大陆的孤岛。
跟着宋琪琳离开。
去往食堂的路上,他回眸,韦国勋坐在台阶上的身影一动不动,仿佛一座冰冷的雕塑,唯有指间的香烟渐渐燃尽。
餐桌旁,秦观忍不住发问:“发生了什么?”
宋琪琳面色微凝,惋惜道:“赵坤同志,牺牲了。”
听到牺牲两个字眼,秦观瞳孔收缩,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猛地想起昏迷前赵坤喊出的那一声“有狼”。
对方大概率是跟恶狼同归于尽了。
这位年轻的特战队员,由于太过沉默,秦观总共也没跟他说过几句话,记忆里,甚至只有寥寥几张定格照。
一张是他缄默的坐在旁边的身影,一张是他缄默的走在风雪中的背影。
缄默,永恒的缄默,缄默到无人关注的境地。
牺牲这个词,让秦观的心狠狠一颤。
他试图在脑海里幻想出一幅画面,赵坤英勇无畏的发起冲锋,身后是倒下的众人,前方是凶恶的草原狼。
“那场景,很帅啊。”他呢喃一声。
一顿饭,吃的寡淡无味,秦观的味觉好像失灵了,嚼在嘴里的食物,尽是苦涩,比苦瓜还苦。
从宋琪琳的口中,他得知了更多。
部队清理掉了雪原上的狼群尸体,腾里老人冻死在雪地里,为了封锁消息,并未将他和那图索勾结的事情告知牧民们,幸存的女性们也只是被那图索惊吓到了,没有见过腾里老人,对整件事处于茫然无知的状态。
那图索的存在,被解释为生物变异,遭到抹除。
除了那些女性,没人见过那图索的狼人姿态,而那些女性,也未曾见过那图索的人类姿态。
于是,这件事很好的掩盖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