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白推开三层最里间的小屋,把南也卿安置在一个单人沙发上。
“你坐一会儿,无聊了就看看书。”
屋子的一整面墙都是书架,木板直接镶嵌在墙上,错落有致地分隔成四块书架。
褚白走到其中一块,寻了一会儿,取出五本书放在南也卿面前的茶几上。
南也卿看了眼封面,多是红黄蓝的撞色,样式新潮,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什么礼义仁的古言书。
“想喝什么?”褚白立了一会儿,回头冲了一壶奶咖,然后把一个精致的小笼子放在南也卿面前,“这里面是茶包,什么口味的都有,想喝了自己冲。”
南也卿讷讷点头,抱着手里的奶咖傻笑。
褚白看她一眼,移开视线叹了口气,“算了,你想喝什么,摇一摇门口的铃铛,让别人给你冲。”
在褚白的记忆里,南也卿还是那个从来没有做过活儿,连烧个水都有可能烫到自己的小姑娘。
南也卿无意与褚白争辩,就算褚白把她当成完全不能自立的小孩,她也愿意顺着褚白的意。
“褚老师,”南也卿喝了一口奶咖,从热腾腾的雾气里抬起眼,又乖又软,“你什么时候做完工作呀?”
奶咖里加了羊奶,比一般的奶咖更加香甜,把咖啡的苦涩掩盖得一丝不漏,只剩满口醇香。
“有一个客户的图纸还没设计完,大概中午能做完,”褚白从腰间取出一张帕子,递给南也卿,“擦擦嘴上的奶渍。”
南也卿把头仰过去,让褚白给自己擦,“那老师陪我吃午饭吗?”
褚白顿了一下,一边轻轻擦拭,一边垂了眼含糊道:“午饭不用等我。”
其实那张图纸还没完工,只是做出了雏形,褚白本来打算今天加个班,从上午画到下午,中午也不歇息,能在游灯会开始前完成图纸。
南也卿当然不肯,举起手边的书,“那老师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看一天的书吗?”
看一天的书,不用工作,也不用应对外面形形色色的人,本是褚白最惬意的放松方式,但这句话从南也卿嘴里说出来,却好像是委屈了她一样。
褚白再开口,底气有些不足,“不如,我让阿青带你去周围四处逛逛?”
南也卿当即拒绝,把书扔在茶几上,“我是来找褚老师的,老师不理我,反让个徒弟来敷衍我。”
褚白把散开的书页合好,没了法子,只能用商量的语气道:“那,午饭我带你出去吃,好吗?”
南也卿小鸡啄米般飞快点头,“我要吃松鼠桂鱼!”
褚白笑了笑,转过头去,起身离开,“还是这么爱吃甜食。那你乖一些,等我忙完了就带你去。”
安置好南也卿,褚白就去了隔壁房间的工作室,她工作的屋子没有窗户,墙壁用特殊材料敷过,非常安静,却容易给人压抑逼仄的感觉。
褚白习惯了这样的工作环境,能让她更加专心高效地工作,但别人进来恐怕会不舒服,所以她也没有提让南也卿来这里陪她工作。
另一边,南也卿也不闲着,逛完所在的房间就开始转悠,从三楼一直转悠到一层。
上一世,南石管得很严,南也卿鲜少有机会出门,即便是出门,也不会来这些人员混杂的地方,是以在她的记忆里,并不清楚褚白这家店是什么样子的。
褚白开的是一家金器店,匾额低调,刷了铜漆,没有名字。
店前是开阔的青石路,白天的时候,客源算不上车水马龙,但也绝不清冷,时不时就有顾客上门逛一逛。
这家金器店没有名字,但只要提一句褚白,人人见了都要尊称一句储掌柜。
南也卿十五岁那一年,九镇来了一群外乡人,拉来一大船谁也没见过的新奇玩意,有新型的衣服款式、上好的家用物品、好吃又方便储存的食物,却要用九镇人来金子来换。
九镇自古淘金,人人家中都有一些存金,当即就有不少人要用存金置换物资,是褚白力排众议,甚至冒着外来人威逼利诱、□□的风险,孤身一人拉来大商行的投资,打通了九镇与外界的商业通道。
九镇的人这时才知道外来人给的价格是多么高昂、多么离谱。如今时局动荡,金子是唯一可以傍身的物件,如果他们真的用金子换了这些东西,可想而知,等货币贬值后,九镇的经济便会断崖式崩溃,到时候说是民不聊生、饿殍遍野也不为过。
褚白不是唯一清醒的人,却是唯一一个站出来为九镇说话的人,更是唯一一个拉来商源、打通开放渠道的人。
南也卿对这件事最深刻的印象,是自己生平第一次与父亲顶了嘴,不顾父亲的命令去看望褚白,结果还没看到人就被抓了回来,锁在柴房,又冷又饿地困了三天。
那时候褚白家门口每天都有人围着,等她一出门就扔烂菜叶子,叫嚷着要把人赶出九镇。不让她走,也不听她说话,活生生要把褚白困死在家里。
南也卿被困在柴房三天,不仅没有反思自己的过错,反而还愈发惦念褚白,一想到她和自己一样被困,饥肠辘辘、寒冷侵骨,就更加偏激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