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宁垂眸时眼底变幻莫测,她下意识的看着地面的青草,薄唇轻抿,似有心事。
聂梵静静看她,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恍惚,幻境种种走马观花般的在眼前闪过。
在箬弦死去的那一瞬,不知为何,聂梵仿佛与徐生心脉相通。
疼,撕心裂肺的疼,仿佛有刀刃沾着火星在心上划过,一刀一刀,一笔一笔。
那样清晰的痛感,一度让他忘了自己是何人。
是最后抱着爱人痛哭的徐生,或是被师父牵着手,行过白昼黑夜的聂梵。
于是大梦初醒,他下意识的去确认白宁还在身边。
直到握住熟悉的掌心,他才恍然梦醒。
那个在幻境中无奈挣扎,最后只能默默目送心上人花轿离开的人,不是他。
聂梵虽是年纪尚小,分不清爱意和依赖,但他却知道,若有一日白宁离开了他,他会很难过很难过。
聂梵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白宁不再陪在身边,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样的恐慌一旦冒了尖,便如雨后春笋般的露了头,聂梵紧紧攥着手,他想去问她得到答复,却又有些害怕。
他一直都知道,师父与他,是两种人。
她是修真界人人皆知的仙门大家,是近百年来唯一一个可以修得神籍的希望。
她注定将跃出轮回,不死不灭。
可他不过是个资质极差的普通人,因着机缘巧合被她眷顾,收作弟子。
他有生老病死,注定不过是她生命里的一粒微尘。
不会有人在意微尘。
惶恐的接受着命运的馈赠,若真的到了分开的那一日,他拦不住她。
而白宁呢,依旧可以回到她的世界。
此间种种,不过是一场大梦,多年后故事结局,她回头淡淡瞥过一眼。
无关紧要的人间。
聂梵眸光渐渐沉了下来,他不想这样。
不想被她遗忘,也不想眼睁睁的看她离开。
有那么一瞬间,无数情绪不断在心底生根发芽,他突然感到一种空旷的虚幻,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对他说:
都是假的。
一切都不属于他。
师父也好,金锁也好。
聂梵顿了下,看着胸口挂着的金锁。
下意识的,他想将所有心爱的东西悉数毁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这样东西曾经真正的属于自己。
这样的想法太可怕了。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异样,可是……他却并不因此感到不安。
仿佛……他本就是这样。
聂梵愣了愣,看着自己的手。
这样是不对的。
他默默对自己说,你不该这样。
师父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也要像她一样,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理智一遍遍告诫自己要藏下心中的暴虐,可却有另一个声音在不断叫嚣。
——只要有力量就好了呀。
聂梵一时恍惚,听见有人说,只要拥有强大的力量,就能将她绑在身边,让她无法离开。
她会只属于他。
那些潜藏于血脉里的肆意张狂的暴虐,也会理所应当出现在她面前,无比坦诚的告诉她。
——你看我就是这样一个满身暴虐的疯子。
总所周知,力量,是魔族一生的追求。
突然,柔软的玉手勾起他的小指,柔软的触感自指尖窜入脑海,聂梵愣了下,猝不及防的对上一双温和的眸子。
白宁正在看着他,眉眼温柔,眸光清亮。
“怎么了?”白宁关切的问他,“哪里不舒服吗?”
白宁原本是在思索那黑袍意欲何为,可想着想着,却隐隐感觉到身边有些不对劲。
她侧头时,聂梵面色有些泛白,神情僵硬,直勾勾的看着金锁。
他的眸光日渐阴冷下来。
白宁并不知晓他心中种种,只以为他还没从幻境中清醒,轻轻勾了勾他的手,宽慰道:“若是觉得疲乏,便先睡睡吧,师父在呢,别怕。”
话落,她扶着他将脑袋搁在自己右肩上,左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发。
像是要他安心。
不经意的触碰,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聂梵骤然清醒过来。
他顺着她的动作,用额头抵着她的右肩,双手抱住她的手,将脸深深埋在她的衣袖上。
浅淡的竹香自衣袖沁入五脏六腑,这香有些淡淡的甜意,宛如清泉淌过山川,奇迹般的抚慰着躁动不安的心。
他很喜欢这个味道。
聂梵敛眉,鬼使神差的将手放下,慢慢环住她的腰。
这本是个极有占有欲的动作,可他还太小了,这样做只是像被吓坏了一般,怯怯弱弱的想要安慰。
“你先好好歇歇。”白宁依稀感觉到他的心绪慢慢平复,温声哄他,“都过去了,别被幻境扰了心神。”
聂梵低低的“嗯”了一声,将她抱得更紧了。
白宁任由他抱着,少年的胳膊很是瘦弱,如今紧紧环着她,像是怕她随时跑了似的。
看着……格外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