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宁心头仿佛被人撞了一下,闷疼的厉害。
她一度有些犹豫,接下来要不要继续带着他。
她迟疑了片刻,抚过他的眉心,往其中注入一点灵气,聂梵的呼吸渐渐随之平稳,慢慢睡了过去。
还是让他睡着吧。
白宁小心翼翼的在他身上落了两个昏睡咒,捻动灵戒,将他收入灵戒中的小世界。
她本想带着聂梵一同除了这作乱的鬼修,可如今确定其中有魔修参与,她不得不改变主意。
她私心里,不愿聂梵同魔修有任何接触。
此时恰有一片落叶飘落于草地,白宁抬头,恰好见着不远处微微露出的一个竹楼的屋顶。
不似方才的炊烟袅袅,如今竹楼周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气,像是一个结界,将人笼罩其间。
想来,这才是山寨真正的模样。
白宁纵身飞去,身边景物飞速后退,穿过层层密林,不消多时,便徐徐落在山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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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寨之中,徐生捂着帕子低低的咳嗽,移开帕子时,上头留下一团刺目的红。
主座上,纤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扶手,黑袍男子漫不经心的瞥过徐生,眸中似有讥讽:“五年时间,只修炼出这么点结果,废物。”
以鬼丹为引只能困住白宁一刻钟。
徐生低低咳嗽,并未回答。
确实是过于没用了些。
鬼修以死人怨念为修行之源,这些年惨死在他手下的人数不少,按理说他怎么也都该踏入金丹,可惜……其中真正被他用来修行的,少之又少。
大多数魂魄与怨念,被他用来炼化成维持残魂不消散的鬼气。
徐生下意识看着腰际绑着的玄鼎,微微抿唇,将它握在手中。
仿佛想通过冰冷的黑铁,去感知故人的温度。
“我与你说过多少次。”黑袍男子冷冷道:“这残魂难以补全,强行维持便是个无底洞,不如放弃任她溃散。”
“主君。”徐生垂下眼帘,难得有些执拗,“属下唯有这一个执念,还请主君成全。”
黑袍男子冷哼一声,“你如此维持,最后不过是一缕残魂,为的是什么。”
徐生未曾犹豫:“报仇雪恨。”
常人身死,会有魂魄残存于世间,浑浑噩噩受无常指引去往冥府,再入往生。
可箬弦没有魂魄。
箬弦的魂魄碎成了无数片,当徐生赶到时仅剩一缕残魂。
为了留住残魂,徐生向主君求了可凝聚魂魄的魔器聚生鼎,每日以鬼气供养,只盼着有朝一日,能查出缘由,替她报仇雪恨。
他要知道,到底是何人碾碎了她的魂魄。
血债血偿。
黑袍男子嗤笑一声,“这其中因果本座都尚且参悟不破,你区区筑基,想的倒是挺多。”
徐生笑笑,却也温和:“属下自当尽力为之。”
他当初护不住箬弦,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一次又一次欺辱,胁迫,看她在泥潭中挣扎求生,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他受够了这种无力感。
于是入道鬼修,当初那些欺辱过她的人他一个都没放过。
他闯入凌绝峰的山寨,杀了大半山匪,留下的那一半山匪为求活命,奉他为新任寨主。
徐生并未赶尽杀绝,他需要爪牙,于是接受他们的推举,成为新任寨主,让这些山匪替他卖命。
得知县令年过半百,爱女如命,他便掳走他的女儿,折磨致死,待她死后,丢弃尸身于荒山老林,取其魂魄,供养箬弦。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县令得知女儿死讯,郁结于心,不久便撒手人寰。
他将县令的魂魄截来,用作修炼。
还有那个与山匪勾结的女人,王员外家的二小姐,他将她施与箬弦的痛楚悉数偿还一遍。
还有……
箬弦残魂唯有女子的魂魄才可供养,于是他便定期掳来女子,取其魂魄。
那些曾经印在脑海里的名字,人物,悉数被他化为一缕鬼气输于箬弦的那抹残魂。
自古以来,若有某地发生死亡人数过多的大祸,会有正道修士闻讯而来清剿祸患,于是为了不引起注意,他将这些事儿做的极为隐秘。
直到仇人悉数死绝,他才慢慢将眼光放在入城的那些商旅中,掳来女子,替她养魂。
可这些年的鬼气供养,不过是在延长残魂消散的时间,如今,箬弦的残魂再也支撑不住,已然有了要溃散的先兆。
这是她最后的一缕残魂,若是这残魂也散了,日后……箬弦便彻底消失于世间。
他想尽办法拖延着最后的时间,直到白宁经过此处。
她是天生灵体。
天生灵体,本身便是极好的疗伤圣药,传闻更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效果。
他知晓她极高,此行冒险非常,可若是能救箬弦,纵使只有一丝希望,仍旧他义无反顾。
可惜……
“也罢。”黑袍男子停顿了片刻,道,“灵骨确然是疗伤圣品,若想拿到,得看那小孩儿……”
言至此处,他看向阶下的徐生,眸光冷冷,“你确定,你看到了他的灵根?”
徐生点头,俯身道:“是暗灵根。”
魔族古籍有所记载,上古魔神每隔百年一次转世,若是能成功活到八岁,体内灵根觉醒,成为暗灵根。
魔修诸多宗族中,有一宗名为“护神”,护神宗护的当然不是正道的神,他们护的……是魔神转世。
这一任族长,乃西之魔尊,复商引。
“竟然这么巧。”黑袍男子笑了笑,眸底划过一抹精光,“出门一趟便寻到了未来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