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张辅依然没有丝毫反应,还是那样默默无言,一动不动。
张懋脸色煞白,颤抖着伸出左手食指,放在张辅人中处试探其鼻息,下一刻他竟然大惊失色的跌坐于地,痛哭流涕,嚎叫道:“爹啊!我的爹啊!”
乾熙三十三年,七月。
京城。
皇宫。
开海阁。
朱高煦望着张辅的全身像,眼含泪水道:“这几年是怎么了,薛禄、郑和走了,接着是庆耀,现在张辅又走了。幸好杨洪与陈懋还在世,否则连一个与朕讨论兵法的人也没有了。”
陈懋、薛禄世镇两暹,杨洪世镇乐浪。
目前仍在世的陈懋与杨洪会定期给朱高煦写奏疏以及私信。
开海阁原本是宫中一处僻静的小楼,当年姚广孝辞别人世后,朱棣十分思念他,就命画师绘其画像悬挂在此楼。
每当朱棣想念姚广孝的时候,就会来此楼观看姚广孝的画像。
等到朱棣去世之后,朱高煦感念永乐一朝众多忠臣、重臣于朝廷开海立下很多功劳,于是就命画师绘制了永乐一朝十二位最大的功臣于此楼,并将此楼正式命名为开海楼。
此后,每当于大明开拓有功的文臣武将去世后,凡是朱高煦觉得此人功绩足够的话,都会命画师绘制一副此功臣的画像悬挂在开海阁之中。
“没想到,英国公打了一辈子仗,是天下杀人最多的,却走的这么安静。陛下,英国公是坐在莲花池旁边椅子上走的,没有受一丝苦,你应该替他感到高兴才是。”
白小云挽着朱高煦的胳膊说道。
她是白金福唯一的嫡女,也是白金福两子三女中年纪最小的女儿。
十六年前时,朝廷选秀女,她以十四岁的年纪被选中入宫。
她十八岁时因才貌双全,被升为采女,二十岁被朱高煦临幸,二十一岁时为朱高煦诞下一子。
她二十四岁、二十七岁时又分别为朱高煦诞下一子,于是她在二十八岁时被朱高煦晋封为嫔。
朱高煦见她性情安静祥定,便赐其嫔号“定”。
她在宫中一切顺利,可她的父兄却因财而死。
她父亲白金福与其长兄白子建在去年卷入了一桩走私大桉,因罪被诛,家财也被充公,其次兄白子成心灰意冷,遂携自身家卷与长兄子侄亲属等乘船出海,不知所踪,至今生死未卜。
“人和人迟早是要分手的,这道理谁都懂。”
朱高煦望着张辅的画像,慢悠悠的说道:“不过,在一块这么久了,真是到了分别的时候,这心里头,就是放不下啊。”
“来未必是福,去未必是祸。”
白小云澹然道。
“定嫔,你近来说话,越来越藏着禅机了。”
朱高煦先是打趣了一句,接着话锋一转道:“听说你二哥白子成没有死,就在南沙省婆罗府城真武观里做道士。”
“就算他没死,那他也不再是白子成了。既然入了真武观,即便是婆罗洲上的真武观,只要还在大明境内,那他如今也只能是一位真正的道士了。”
白小云当然明白朱高煦了解的这么清楚,就必然不会是传闻,所以她要准确的表达出对她二哥的态度。
“你们的父亲白金福,原来多好的一个商人,就因为晚年一念之差,贪心不足,被卷入走私桉。但他对我大明是有功的,因为他娶了一个好妻子,生了你这样一个好女儿。”
朱高煦宽慰白小云道。
“陛下,妾身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白小云柔声道。
“什么话?”
朱高煦缓声道。
他能这么问,意思就是让白小云说。
白小云道:“妾的父亲与长兄贪心不足,触犯朝廷禁令,论罪被诛,那是他们咎由自取。朝廷没有追究妾的侄嫂们,是陛下宽仁。”
“可是,天下那么大,像妾父兄这样的商人又不知有多少个,他们触犯禁令,论罪被诛,家财充公,可他们的妻子儿女何其无辜?虽只是流放漠北牧场劳作两年赎罪,但漠北天寒地冻,劳作期间又会死伤多少无辜?”
“妾想向陛下求一个恩典,给这些触犯禁令的商人妻子儿女,换一个劳作赎罪的地方,哪怕劳作赎罪的年限长一点也行,只求让这些可怜的人少些死伤。”
朱高煦听了白小云的这番话,沉默了片刻,然后抚须道:“农工们都说朕对商人宽仁。”
“说朕给渔商们开具捕掠执票,准他们出海捕捞,又给丝陶茶商们开具丝陶茶执票,准他们前往海外进行丝绸、陶器、茶叶、布匹等的贸易,还给杂货商们开具铁器执票,准他们出海进行铁锅、铁碗快、锄头、镰刀等餐具、农具的贸易。”
他眉头一皱,略显严厉道:“可商人们却说朕对他们严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