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容倾眼神一滞,徐书凝继而问到:“怎么了?”
“没事。”
“你觉得耳熟也不奇怪,她妈妈是个儿童文学方向的作者,虽然名不见经传吧……对了,前几天好像是看见少安从你的车上下来,当时雾很大,我还以为是看错了。你和她妈妈难道……”
“不认识,”容倾当即否认:“看那孩子一个人上学,就顺路捎了她一程。”
“原来是这样……那孩子一直是一个人上学,午饭也不回家吃,倒是经常看到她拿着钱去小卖部买零食。我总是看到她身上有些淤青,反正问她,她也是顾左右而言他……”
她为这不负责的家长气愤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孩子无人接送的事情,几次上报学校,没想到学校的处理办法居然只是让家长签了免责协议。而她人微言轻,对于领导的态度,只敢有怒,不敢有言。
“这种事情申请法律援助有用吗?”
容倾顿了顿,合上了体检报告:“也许能让你的良心过得去些吧。”
徐书凝语塞。
秉持着对职业的态度,容倾还是主动解释道:
“虐待罪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必须要被害人控告,司法机关才会干预,所以常常是取证困难立罪无据。遇到疑似虐童的情况通常是先报警,不过你说都是轻伤,父母也给了孩子生活费,估计报了警,顶多也就是批评教育。”
“那……批评教育有用吗?”
容倾一抬眼,只觉得能这么问真是天真又荒谬:“你说呢?”
徐书凝面露难色。
“她总说是自己摔的,可我从来没见那孩子真心笑过……”
容倾一顿,脑海里浮现出那双弯弯小月牙。
印象里,那孩子挺爱笑的。
“她是不会说实话的。”
徐书凝不解:“为什么?”
容倾哼笑一声:“谁知道呢?”,她漫不经心地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像是有意在回避徐书凝的注视,视线遮挡下她还是不忍凝住了眉。
“或许比起虐待,她更害怕被抛弃吧。”
她这样解释。
徐书凝眉梢一惊,满眼复杂又不解地看向她。
片刻,容倾又放下了咖啡杯:“关于被虐待儿童总是包庇父母的现象,心理学上是这么解释的。”
徐书凝恍然大悟似的:“哦……我说你怎么……那这种情况怎么办?总不能坐视不管吧?”
“没用的。就算真的争取到了司法机关的干预,对方是孩子监护人,最多也就是判三年。”
容倾付之一叹:
“三年后,那孩子才多大?”
无奈,不言而喻。
空气又冷寂了几分钟后,徐书凝轻叹冷笑,眼里带着几分失望地问道:“是真的没用,还是你觉得这案子赚不了什么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没等到容倾回应,鄙夷就已经按耐不住地流露:“我能理解,你放心吧,她是我的学生,你要是不想趟浑水,我也不会来麻烦你的。”
容倾心头一触,突然发觉自己今天来赴这个约就像个笑话。
想到两年前她们的不欢而散,死寂许久的心脏又开始泛起难以言喻的疼痛,顿然空白的脑海里只反复敲响着那一道警钟——她不该来见她。
是啊,已经两年了,这两年隔着距离的朦胧感,她还幻想着徐书凝会觉得亏欠,会后悔当时的背叛和离开。原来徐书凝对她的看法从来都没有变过,依然像从前那样讽刺她冷血,惜叹她薄情。
“你既然这么了解我,何必在这跟我浪费时间?”
她认了自己是个薄情寡义的人,起身拿起了外套转身打算离开。
徐书凝抿了抿唇,还是不甘心地跟着站了起来:“容倾,我不明白,律师不应该以一己之力帮助这些需要帮助的人吗?不是应该捍卫正义吗?”
容倾没有回眸,心已经沉落到了海底,声线却还骄傲上扬着:“律师要捍卫的只有委托人的权益。你说的,那是菩萨。”
“我是真的想帮帮那孩子……”徐书凝咬了咬唇,眼里逐渐泛起了泪色:“我替那孩子申请过法律援助,可学校领导一直觉得我小题大做,我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
容倾顿住了脚步,还是忍不住回眸看向了她,凝眉沉吟了许久,黯然地扬了扬嘴角。
徐书凝还是那老样子,对这个世界所有的阴暗义正词严,也对这个世界所有的苦痛保有一份救世主般的热情。
她望着那双堪称忧国忧民的眼,没有再像从前那般动容。
“再沉重的事,落到不相关的人身上,不过就是随口一提的话引子。”
“什么?”
“想起来了就担心得掉几滴眼泪,晚上回家看部电影听首歌,很快就抛之脑后了不是吗?你要帮她,到底是真的为她好,还是为了满足你所谓的正义感?”
“我当然是……”徐书凝话到嘴边,看见容倾复杂的眼神,又不禁开始自我怀疑,便改口问道:“怎么样才算真的帮她?”
容倾继而道:“你有这一时热情申请法律援助,为什么不先照看好那孩子的一日三餐?”
徐书凝一怔,哑口无言。
容倾低眉一笑,再次转身:“告辞了。”
走出食堂的那一刻,她才禁不住轻叹一声,看似无所谓的神色也跟着消逝殆尽。想到林少安抱着冰美式咕噜咕噜喝下大半杯的画面,想到那孩子说她是个好人,心里头五味杂陈。
正好过了早读,林少安大老远朝着食堂走来,要么低头看看花草,要么蹲下捡颗石头,几步路就走了好一会儿,直到抬头看到了容倾,才顿住脚步。
容倾也正好看见了她。
一大一小站着不动,相顾无言,一阵风过,发丝盈动,她们的眼眶都微微泛着红。
林少安自然是满腹委屈想倾诉,可她看不懂容倾眼里的悲愁。
或许,也是被风迷了眼吧。
妈妈从前常常这么解释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