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里鸦雀无声,宫人们大气也不敢喘,都知道太后正在动怒,又有谁敢触犯她老人家的忌讳?
只是这大姑娘素来最聪明的,今遭却是终日打雁让雁啄瞎了眼,把事情办坏了,难怪太后生气。
“哀家还在病中,你就这样胆大妄为,擅做主张,是不是连哀家都不放在眼里了?”郑太后带着抹额,神情尽管憔悴枯槁,依稀也能看出年轻时的美态,“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郑流云跪在地上,膝盖已然冷透——半个月前刚撤去地龙,屋内虽然生着炭火,可肌肤相触的地方依然如同冰窖一般。
她甚至觉得已有些麻木,事到如今,她情愿是自己落水,那样倒能借生病蒙混过去,而非像个罪囚一般,迎接来自至亲之人的审问。
可她不觉得自己有错,一定要说的话,也只是思虑不周,谁能料到郭暖会棋高一着,出手还那样迅速果决?她虽然娇蛮,但并非动辄打架之人,赵兰茵又是有备而去,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结果还是失算了。
郑流云轻声道:“姑母,我确实打错了主意,不过如今咱们与郑家也成了姻亲,未必有害无利。”
至于赵兰茵会不会供出她来,这个她倒是不担心,本就是两人串通好的,何况引郭暖去湖边的是赵兰茵自己,郑流云自始至终都置身事外。
所以赵家也只能自认倒霉罢了。
“三哥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成婚之后必能鱼水和谐,大不了咱们多送些聘礼,将这门亲办得风风光光的,也就是了。”
郑太后冷笑,“你能想到,别人难道想不到?郑斌不过二等侍卫,如何进得了博望侯府大门,不是你引他进去还能有谁?这救命之恩看似水到渠成,其中蹊跷,细想想就能出来,你这么一闹,不是结亲,倒成了结仇。”
若说为贪图赵家的政治资本,郑家又不是没有合适的儿郎,哪里用得着一个来路不明的二流子滥竽充数?如今可好,郑太后本指望户部尚书在皇后人选上帮一帮腔的,往后可别提了。
关乎自身,郑流云方才紧迫起来,“姑母……”
郑太后冷道:“谁让你净做些蠢事?如今还得哀家帮你收拾烂摊子,你自己去佛前跪上两天罢,什么时候想透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原本她这边占尽优势,那郭氏女虽说美貌,可娶妻娶贤,太美便成了祸害,御史台那群老夫子都是满腹经纶,自然知晓妻贤夫祸少的道理。流云一向谨言慎行,不干己事从不置喙,在他们看来便是角逐后位的上佳人选。
然而眼下出了此事,他们便不得不重新估量。这样心浮气躁之人,当真能仪范六宫、敬宗礼典么?
其实只要她这边什么也不做,皇后之位必是郑家的,可惜一手好牌被侄女打得稀烂,郑太后无法不懊恼。
从前觉得她的才学能为家族增添荣光,如今瞧着倒像是读书读傻了,对付一个目不识丁的郭暖都这样费劲,日后群芳迭起,怕是更得慌神。
只盼她能想清楚利害,别再盲目斗气。否则,郑家恐怕都得赔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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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较寿康宫的肃穆,这会子的慈宁宫却一派其乐融融。
郭暖正在给郭太后喂蒸蛋羹,加了麻油和葱花,十分香甜——虽说卧床的人该饮食清淡,主子们也是习惯了吃斋念佛的,可郭暖眼看姑母躺了几个月人都躺瘦了,不补充点营养怎么能行?吃斋那是和尚该做的事,正常人何必受这等辛苦?
再说,某些教义里禽蛋类并不算荤食呢。
郭太后喝了小半碗热乎乎的鹅蛋羹,心里也十分熨帖,“行了,哀家身边又不是无人伺候,用得着你在这里卖弄殷勤?”
郭暖陪笑道:“我这不是怕她们照顾不周么……”
郭太后望着她那张怯生生的小脸,不免又是一声长叹,“做都做了,这会子倒怕哀家责骂,当时怎么那样大胆?”
郭暖心说这叫先斩后奏,横竖她这一仗打得很漂亮,让赵郑两家都吃了大亏,对郭家也没什么损失。
郭暖小心翼翼给姑母锤膝盖,“您说,赵家会答应这门亲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