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齐光走出寝殿,发现牧怀之已经离去,徒留一地月光。
听元宝说,在她处理伤势时,牧怀之始终候在殿外,一语不发。直到副官赶来、与他附耳说了些什么,他才向元宝再次确认她的情况,得到伤势不重的答复后,就匆匆离去。
陆齐光没太在意,只想是军中有什么要紧事。
她此刻心无旁骛,所思所想只有一个——怎样让晁鸿祯付出应有的代价。
此刻,陆齐光捏在手中的、能与晁鸿祯一较高下的筹码,唯有那张对合借据。可时机尚未成熟,利息滚得不够高,无法令晁鸿祯一击即溃,远还没到使用借据的时候。
必须从其它方面入手,获取更多筹码。
像晁鸿祯这种无法无天的恶人,所作的坏事,绝不止这一桩。
陆齐光唤来府内的掌事,吩咐对方选些聪明的护卫,隐秘地留心定远侯府众人的动向。
她又安排了人手,到上京城内打听各个赌坊钱庄、青楼花舫的位置与经营状况。虽然定远侯府确实投资了一些铺面,但要在短时间内积攒万贯家私,还是不干净的手段来钱最快。
追查晁鸿祯这事,陆齐光没有通知任何人,包括牧怀之。
她想,既然是她自己的恨,那就该她自己好好捱着。
因为她的大意,已经致使无辜之人命丧黄泉,她不敢再将旁人卷入她与晁鸿祯的私怨——尤其是不能拿真心待她、为她好的人的性命去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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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掌事来向陆齐光回报,道是定远侯府没有异常,晁鸿祯本人也很少露面。
至于上京城内的暴利生意,仆役们也确实没有发现其与定远侯府有什么关联。
陆齐光觉得奇怪,便管掌事要来盯梢时的记册,一页页亲自查看。
乍一看,似乎并没什么问题——进出侯府的都是府内的人员,再不然就是买卖输送日用的车马;几位随侍更是秉承着侯府一贯的风格,日夜花天酒地、吃喝玩乐、挥金如土。
她又向后翻看几页,一壁问道:“常住定远侯府内的,共有几人?”
掌事低头答道:“约有二十五人,殿下。”
陆齐光眉头一皱。
记册显示,定远侯府每日有十辆马车固定进出,说是来运送侯府所购的粟米,一车约装有五石。如此换算下来,运往定远侯府的粟米,仅以日计,竟也将近是一亩地的收成。
大梁如今不是饥荒之年,自然没有储粮的必要。
可定远侯府内只有二十五人,每日哪里要吃这样多的米?
陆齐光短暂思忖一下,便向掌事追问:“这十车粟米,都是从哪里购来?”
“回殿下,其中五车来自城西的丰昌米行,另外五车来自城南的济善米行。”掌事一壁回答,一壁观察着陆齐光的神色,挠了挠头,不明就里,“殿下的意思是?”
“济善米行”四字入耳,陆齐光柳眉一挑。
丰昌米行就在公主府以东不远,常年向尚食局供米,她是知道的。
而那济善米行,或许是因为坐落城南,与公主府有一定距离,倒是从不曾被她听闻过。
“那济善米行具体坐落何处?”
陆齐光合上记册,交还给掌事。她拿定主意,站起身来。
“本宫要亲自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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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傍晚,陆齐光向济善米行出发。
为了避人耳目,她叫元宝一同帮忙,束了胸、扎了冠,更替男装,甚至还跑到膳房、往脸上抹了两把锅炉灰,乔装打扮成公主府内一名不起眼的小仆役。
济善米行的位置离公主府不近,可仆役不能坐马车,陆齐光只好走着去。
这一路上,陆齐光好像一粒汇入大海的水滴,在人群之中销声匿迹,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她是众星捧月的长乐公主,难得收获这种无人关注的自由,若不是调查定远侯府一事还压在肩头,她真想趁此机会好好地散散心,不要总是被人盯着。
听掌事说,丰昌米行与济善米行每日开张的时间有所交错。丰昌米行是辰时至申时,而济善米行却是午时至亥时。于是,她特地将此行的时间定在济善米行营业、但丰昌米行打烊的酉时。
再走一阵儿,她便能看到济善米行的黑瓦白墙。
只是,陆齐光才转出街口,某个熟悉的身影忽然映入眼帘。
那身影颀长精瘦,一身石青劲装短打,是瞬息之间便隐入暗巷的一道影子。
陆齐光一眼就认出了牧怀之——大梁之内,无人与他一样飒沓。
但,牧怀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总不能也是来买米的吧。
盘算之后,陆齐光发现距济善米行打烊还早,还有时间能去一探究竟。眼看牧怀之将要消失在视野之中,她定了定心,抬足向着他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上京城南虽然人烟稀少,窄长的街巷却星罗棋布。
她隔着一段距离,跟着牧怀之在巷中穿行,傍晚的夕阳也因高墙而时隐时现。
牧怀之腿长,行路速度很快,堪称大步流星。而陆齐光比他矮上许多,平日又不常运动,没追一会儿,气息便急促起来。可她不想被牧怀之发现,只好强行将气息压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