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目光游弋,下意识想避开这个话题,却偏偏一抬头就对上柳氏那双清澈且充满戾气的双眸,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般,喏喏往后栽了好几步。 王妃见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皱着眉头道:“陈贵家的,把人带上来。” 二夫人微微挑眉,似乎惊讶于三夫人的反应,嘴角边讽刺的笑容若影若现,平日里数她能在这些事情上得意洋洋的冷嘲热讽一番,偏巧今日像是改了性子气定神闲的杵在一旁等着看热闹。 赵觅露一脸茫然,完全没有惊觉什么不对,还急急地拉了拉三夫人的衣袖,似乎想和她说些什么悄悄话,可惜此刻三夫人精神溃散,哪里还顾得上她的宝贝女儿。 赵觅祯眼尖地看到赵觅静好像是抿唇偷笑了一下,一转即逝。 德荣堂里诡异的安静,各人心思难测,面上却表现的云淡风轻,看着那位诚惶诚恐的丫鬟进来。 蓉翠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偷摸着抬头便看到了赵觅祯凶煞的脸,立马又给吓软了腿,啪嗒跪在王妃面前,不敢言语。 “昨日你和我说的,再说给王妃听听,可别漏了些什么,这可是当着承阳王妃的面儿,若你敢打马虎眼儿……”柳氏慢条斯理又明目张胆的威胁着蓉翠,说到紧要处,顿了顿才缓缓道,“便打发你们一家出……府,你那五岁的弟弟还有你残疾的老娘……你可想清楚了?” 她如抽丝剥茧般将这里面的涉及一点一点剖析给她听,威胁一个小丫鬟并没有什么难处。 蓉翠闻言果然吓坏了,忙不迭的点头,磕磕绊绊地鞠了一躬才结巴道:“奴、奴婢原是三太太院子里的丫鬟,因着……不得主子们的眼便在院子里扫地做些粗实的活儿,前两个月的替三太太看院子的时候不小心冲撞了……仲舒姐姐,仲舒姐姐恼了要我赔她三十两银子才作罢,不然要罚我不能在院子里当差。奴婢当是便慌了、一时走投无路才想出了昏招,偷偷去了四姑娘的房里……谁知道刚刚拿一个发钗便发三姑娘发现了,三姑娘恼的不行,奴婢在地上跪了很久才让三姑娘将奴婢打发去了花亭……” 蓉翠掐着颤颤巍巍的嗓子像倒豆子般将事□□无巨细一一倒出。赵觅祯眼睁睁看着她的三婶娘脸色越来越差,赵觅露惨白着一张脸,摇摇欲坠似随时都快要倒下。 赵觅祯微微眨了眨眼,心底慢慢升起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念头。她想到这里,便有了主意,抬头便换了一张脸,嘴角边嗪着笑意打断了蓉翠的话:“如此说来,便是你一个丫鬟胆大包天,偷潜入了小姐的房里?你可知道,在王府偷窃是重罪,便是没有偷成,也是要杖毙的。” 一旁的当菩萨的二太太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吭声。 赵觅露小声辩驳:“我、我是见她一个丫鬟,可怜罢了。便不予追究了。” 赵觅祯微微张嘴,正欲开口,一旁慢吞吞的柳氏反倒接过了话头,神色凝重:“如此说来,这丫鬟私藏的那一盒首饰,也是四姑娘的善心了?” 柳氏说着,便给一旁的张妈妈递了个眼色,张妈妈微微颔首,将身后云香手里准备好的漆木雕花盒子递了上来,金锁一扣挑开,德荣堂内的丫鬟妈妈们不由纷纷倒吸了口凉气。 金翠珠玉锈纹的鸾钗、檀木香水纹梳篦、还有那镶银手镯……最底下,还差两个沉甸甸的银元。 一直坐在椅子上的王妃终于不淡定了,她诧异的看了一眼花容失色的三房母女俩,心底里已然有了些疑虑。 柳氏挑起那鸾钗,声音清亮:“这原是二月之后,王妃赏的,每个姐儿都有的发钗,我记得四姑娘甚是欢喜,原这么贵重的东西,会轻易赏给了一个扫地丫鬟?还是一个犯了重罪,偷窃主子财务的丫鬟?” 她说的掷地有声,连三太太身音也弱了下去。 “当然不是!”她连忙反驳,捏了捏赵觅露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话,“这事……那日露儿也是来回了我的,我掌管着三房,多少有疏漏的地方,那日仲舒,我那跟前的丫鬟也是做得过分了些,这不是逼着丫鬟去走上歧途吗?我便觉得情有可原,赏了物什安慰了蓉翠一番,但是偷东西的丫鬟,自然是留不得的,便打发了去花亭去。” 柳氏冷笑:“赏了些物什?这些可都是值钱的东西,且三太太打赏,还会用姐儿的东西,我看着这里面,还有很些都是露姐儿的吧?我瞧着那梳篦,与之前祯儿落水时戴着的一样,祯儿之后还长吁短叹的说着可惜,怎么到了露姐儿这里便转手让三弟妹送了丫鬟?” 她一说起赵觅祯落水时,在场的太太小姐们纷纷打了个冷颤,赵觅晴哆嗦了一下,二房太太的神色微恙,牙间儿磨了磨,好一会儿才压下了脸色。 她等不及三太太说话,便转头看向王妃,一脸诚恳:“这丫鬟,胆大包天,明显是多着藏着事儿没有交代,媳妇想着,今日怕也是审不出来了,便押下去关起来,也不在母亲面前惹得母亲心烦。” 王妃此刻哪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点点头道:“此事交给你,我自然是放心的。老大媳妇安心审问,也不急在这一时……这丫鬟嘴下没个实话,还连累了姐儿,小姐皆是娇客,哪里容得丫鬟侮辱作伐。便是严厉一点也无妨。” 柳氏点点头,她自然明白老祖宗的意思,正欲说话,赵觅祯便笑眯眯地挽着王妃的手臂,娇俏道:“祖母且安心罢。母亲是最明白不过的了,这丫鬟吃里扒外,还敢偷东西,这样大胆的丫鬟,说不得刚刚就没有说几句实话呢,露妹妹是个懂事的孩子,便是糊涂了,也是被这个丫头弄糊涂的。” 祖母笑吟吟轻点了下她的额头;“你个小滑头!罢了罢了,知道你母亲是个有分寸的,你别在我这把老骨头这儿折腾,记得待会儿带着瑞哥儿过来看看我便是了。” 王妃话里话外,无非想着王府太平,息事宁人,拿着个丫鬟作伐便罢了。此事过去两个多月,且赵觅祯平安无事,她便吃了定心丸,今日见堂下那些人慌乱的模样,心中冷笑不已,但又对几个姐儿心有怜惜,便想着柳氏能把场面做的好看些,看着赵觅露提心吊胆的模样,也在心尖里受着煎熬,若此时过去不提能有所进益,便也罢了。 王妃所想,柳氏和赵觅祯也是明白的,她清楚王妃作为这个王府内宅的掌舵者求的是太平与安稳,也并不恼怒于她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态。聪慧如她,一眼便看出来了里面弯弯绕绕的门道,这哪里是三房要拿她作伐呢?这分明是三房被当成了傻子要被推出来受罪罢。 柳氏也是明白的,她看着赵觅祯柔丽的面孔,轻声安抚道:“祯儿受了委屈,母亲也是知道的。想必心底有鬼的人,良心也在受罚,且日后再敢滋事,想必你祖母也定不会再放过了。” 赵觅祯摇了摇头,口是心非道:“女儿明白的,母亲放心好了。” 蓉翠被关押下去的事,晚间吃饭时连她爹都知晓了。赵懿之难得管这些后宅阴私,涉及长女,也放下筷子沉思了片刻,问道:“这是母亲的意思。” 柳氏笑道:“正是。” 她没有一哭二闹,也没有求着世子爷为赵觅祯做主,仪态大方,也没有丝毫的埋怨,反倒让赵懿之心底有些过意不去了。他蹙眉思索片刻才对一旁狼吞虎咽的赵觅祯道:“时辰还早,吃了饭爹爹去你院子看看你的字练得怎么样了。” 赵觅祯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心田里一股暖流涌动:“是。女儿省得。” 赵懿之因着母女二人不哭不闹的姿态涌起的愧疚,倒使得他想到之前那番对女儿的算计多了些成见,他骨骼分明的手指轻捏着赵觅祯的字帖满意道:“不骄不躁,你的字倒比从前进步不少。” 赵觅祯微微一笑:“爹爹过誉了。” 赵懿之漫不经心道:“今日之事,祯儿何见?” 赵觅祯微微挑眉,慢慢说出她爹心中所想:“几个姐妹中,露妹妹性格直爽率真,却也比较冲动,相较之下,倒是三妹妹性子沉稳些,做事也不拘小节。” 三妹妹便是二房的赵觅晴了。 赵懿之冷哼一声:“胡言乱语,这能叫不拘小节?”他将赵觅祯的字帖压在桌面上,道,“这事儿你便不再让你母亲担忧了,为父自然办法。” 引蛇出洞。 赵觅祯和赵懿之不约而同想到一块儿。 事情远比想象的要顺利的多,这边,赵觅祯功成身退,她爹处理起来总归比她方便的,那边,二房和三房早就乱成一团了。 赵觅露在屋子里直跺脚,惊慌失措地拉着她娘的衣襟:“娘,她们是不是发现……是我做的了?可是我没有啊,真的没有啊!” 三太太连连抱着赵觅露,不知道是在安抚自己还是安抚她,“露姐儿不怕啊……” 一旁刚刚从宫里回来请安的赵明礼反倒清醒的多,他皱了皱眉,才道:“娘,你们多虑了。这事情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复杂。”被人当枪使,还傻愣愣的想往前扑,也就他那缺心眼的娘和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