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觅露怔怔地看着她的哥哥,泪珠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赵明礼难得好心性,预备心情听她们讲这些磨人的故事,便将手中的书卷合上,安定地看向他的妹妹:“你且把事情说清楚,慢慢讲,不要着急。” 三太太一听,便知晓自己儿子有了主意,终于暗暗松了口气,七上八下的心脏归位,她也跌坐在椅子上,不着痕迹的抚了抚衣襟,挺直了腰板,一脸端庄地喝了口茶水。 赵觅露便哭哭啼啼地讲道:“前个,不是出门踏青吗——前两个月的时候,哥哥你也是知晓的,祖母最是偏爱大姐姐,我和晴儿眼睁睁看着祖母将那雕纹鎏镂的镯子赏给了她,她还冲我们俩笑呢,这不是挑衅是什么呀!之前与元和县主小坐时,晴儿便念着了,那些话都说了出去,后来东西也没得到,自然难堪,出了德荣堂便哭了,我……我也是替她难受的。谁知道大姐姐还在门口刺了晴儿两句,晴儿更是难受,后来晴儿来找我,说着后日踏青要穿的衣裳,结果晴儿的丫鬟说二婶娘在莲花池边儿上摔了,我们便赶了过去……是真的摔了,之前下雨有些冲垮了池边的泥土,在边上走特别容易滑倒——晴儿心疼的直哭,担忧着怕不出门,我便、我便出了个馊主意,和晴儿商量着让大姐姐崴了脚,也丢一次人。 “晴儿胆子小,怕事的很,不敢去引大姐姐来,我便引了。谁知道池子边又修缮过了,晴儿便不敢了,我见大姐姐都来了,就预备绊一脚……可是我还没有伸脚呢,就见着大姐姐掉水里了!我真的没有推过她呀!我当时是起了坏心,可是我没有做呀!” 她突然拔高了声量,似乎是在为自己辩驳,但对上哥哥那双冷静且漆黑的眼眸时,心底里又开始发虚:“可是谁知道踏青后来之后的第二日,蓉翠便来找我了,说是见着我推了大姐姐……我都吓坏了,预备拉下去打死,谁知道她还说她听到了那天我和晴儿说的话,要去大伯那儿告发我,还说……捡着了我掉的钗子,若我刚碰她一下她便马上大声喊叫,我、我当时就没了主意,叫她不要说出去,还……还给了她很多首饰,就怕她告发。后来我回了娘,娘便将她打发去了花亭,还给了银子,威胁了一下。那丫鬟也是个受用的,便没有再找过麻烦……” 赵明礼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叹了口气,卷起书使劲在赵觅露的头顶敲了一下:“平日里叫你多看些书别总想着惹是生非,你就是不听!还要去找大姐姐的麻烦,若你不是我妹妹,我怕早就打死你了!” 三太太立马尖叫着哭嚎了起来:“礼哥儿省省吧,你这是自己出息了忘了你妹妹了呀?你妹妹以前在府里被大姐姐欺负,你可都忘了?你不想着帮着你妹妹,还冷嘲热讽作什么?” 赵明礼被吵地直皱眉,他起身往后退了好几步,扯了扯胸前的衣衫,道:“难道你们还没有听懂吗?既妹妹说没有推大姐姐,那便是没有推了,你傻乎乎的把这罪过领下来做什么?那日又不是只有你和大姐姐在一起,还有三姐姐吧?除了三姐姐,还有那么多丫鬟?” 他口角舌燥讲了半天,又看到赵觅露一脸懵懂的表情,便知道是自己白讲了。他摆了摆手,道:“算了。还是我给你善后吧,若是这件事再被提起,你便照着今日的话讲出来,无论是大伯还是祖母,知道了吗?” “啊?”赵觅露怔住,“那、那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你以为这些事情大伯查不到吗?祖母今日说的话已经很明了,她并不会追究你!那是祖母知道这事并非是你做的!哎,我与你讲那么多做什么,你又听不懂!你且记住我说的便是!” 他说罢,一拂衣袖,转身出去了。 赵觅祯靠在床榻上,听着从筠绘声绘色地讲着之前三房的听闻,似亲见一般,从筠是个会讲故事的,一来二去竟还把赵觅逗乐了。赵觅祯笑道:“我便知道我那四妹妹是个没心眼的,这样的事情也敢出头。也幸好大哥哥拎得清……” 否则她才不会轻易揭过呢。 从筠一愣,小心翼翼道:“大姑娘不生气吗?”按常理而言,大姑娘要是听到这样的事情,早就带着乌柏他们打过去了,哪还能笑得出来? “生什么气?”赵觅祯斜了她一眼,“让我和一个傻子计较吗?” 一旁的碧巧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确实挺傻的,俩姐妹都看赵觅祯不顺眼,却在明知道对方表明‘不参与’的情况下,非得搅一局,最后还吃了个哑巴亏。赵觅祯觉得自己得对智商有缺陷的人好一点。 她看着桌面上快要燃尽的烛火微微发怔,在碧巧唤了她好几声之后才缓缓回过神来。 “走吧。”从筠连忙搀着她起身,“时辰差不多了。” 蓉翠被关在了柴房里,里面灰尘满布,木屑黏着汗珠滚了一身。蓉翠此刻手上没了那些金银细软,白嫩如莲藕般的手臂在木桩与木桩之间的间隙中扑楞了多次无果,终于惊觉自己被抛弃了。 蓉翠怔怔然回忆起之前的一切,目光渐渐颓败起来。可是她不甘心! 那个人,分明许了她好处,这事完了,便让她和娘一同出府,嫁到山东的庄子里去,还许了她一个账房娘子的活儿。那样的日子,她肖想已久,嘴边垂涎已久的肥肉突然间被人撩开,还将她打回原形,她怎么能甘心! 蓉翠咬了咬牙,目光中渐渐透着恨意。她想着,便再赌一把! 她心里想着,身体也这样做了,冲着门外看守的小厮大声喊叫了起来:“我要见世子妃娘娘!我要见王妃!我什么都说!我招了!快带我见世子妃娘娘!” 她牙间打着颤,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赌是对是错。门外两个小厮闻言相互对视一笑,个高些胖些的小厮便道:“早些肯说不就好了,还用得着吃这些苦……” 正絮叨着,便听到前面一阵脚步声,那小厮警觉般回头,“什么人?” 旁边个矮些的小厮见了来人立马反应过来:“宝鞘,你怎的过来了?” 那名叫宝鞘的青年耸肩,道:“嗨,你还不知道吗?那里面关着的是我干娘的外侄女,也算是我妹妹了。我娘听说她做了这等混账事,便叫我过来送些吃的,出了这样的事情,王府里的差事也悬了,娘怕她受苦不是?……” 蓉翠听到来人的声音,眼睛亮了许多:“宝鞘哥哥!” “诶!”宝鞘大大方方的答应了,“两位哥哥?行个方便呗?”他说着,瞧瞧掏出几个碎银子往他们手里塞。高个小厮目光闪了闪,笑道:“都是一个府的兄弟,说这些做什么?去吧,可快些!” 矮个小厮也不阻拦了,便侧身给他开了门。 蓉翠见到了宝鞘,立马流下来两行清泪:“宝鞘哥哥,也就你还愿意来看我了!” 宝鞘是个十七左右的壮小伙,面目黧黑,棱角分明,一笑起来眼睛像是弯弯的月牙一般及为讨喜:“咱们且不说这些闲话,我也是偷摸着来的。只不过你出了这样的事情,当哥哥的我哪能不管呢?不过你可得和哥哥说实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真偷了四姑娘的首饰?” 宝鞘一脸真挚,那疑惑又焦急的口吻叫蓉翠再也憋不住了:“我没有!那是三太太赏的!” 宝鞘愣住:“都是三太太赏的?” “也不全是。”蓉翠心一横,全都抖了出来,“银子是二太太给的,还有些我都给花完了!事儿其实是二太太让——” “住嘴!” 外面传来一声又急又怒的叱喝声,门外两个看守的小厮立马道:“见过大小姐……见过世子爷世子妃……” 还面还跟着报了王妃,连王爷都来了。 蓉翠闻言,浑身一抖,吓晕了过去。 德荣堂内,承阳王爷来回踱着步子,面目严峻。王妃劝了好几次也不肯离开,嘴里直念叨着:“简直岂有此理!” 赵觅祯其实挺同情他的。一个亲王,上辈子尽心尽力报效朝堂,不想这下半辈子还要面对后宅不宁的事情来。 赵懿之也开口劝慰了几句,话说到一半便被驳回,他也就不假模假样了,柳氏对现在的场面早有准备,倒也将“震惊”拿捏的恰到好处:“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情!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着说着,还配合着抽出丝绢擦拭着眼尾上还未落下的泪。 赵觅祯冷眼旁观,感情古代人一个比一个戏精。没点当演员的资质那敢跟人斗呢? 这胡思乱想着,不会演戏的三房一溜人也跟着过来了。三老爷对此事毫不知情,却晓得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都是什么心性,便先开口道:“可是露姐儿又做错了什么事情惹你姐姐不开心了?” 这三老爷也是个实在人,一上来就想着和稀泥:“姐妹家的,拌嘴也是常有的——” “你闭嘴!”承阳王沉声喝住,一脸怒不可歇。 三老爷肩膀一抖,乖乖闭嘴了。 赵觅祯倒不怕,也哭哭啼啼地道:“三伯伯别急着怪四妹妹了,这哪里是四妹妹的事儿呢?这原是……反正,与四妹妹无关便是了!” 她正哭着演戏,迟迟赶来的二房太太和赵觅晴见此场面,脸上那层面具也裂了几分,差点没当场吓地哭出来。 王妃见人都来齐了,冲陈贵家的道:“把人带进来吧。” 二太太攥紧了手,她也是兵行险招,瞧瞧让沈妈妈去找了翁大娘,七转八转让宝鞘给蓉翠带些吃食——被洒上了□□的莲花糕。 二太太没想到自己能有失算的那一刻,眼睁睁见着蓉翠带着恨意一步一步走进来时,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