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脚下的步子还没迈开,对面肖歆的眼神已经递了过来。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那眼神有些不同以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几天之间变化了,悄无声息的。 所以最后,他并没有动,也没有过去跟肖歆说一句话。 毕竟人言可畏,他可不想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两人就这么擦肩而过,谁也没有先开口,与邓宁同行的几名男同学也像是达成了一致意见一般没人说话,所以,这场重生之后的首次相逢,就这样稀松平常地过去了。 但在两人错开几米之后,肖歆还是驻足苦笑了一声,这一声苦笑中,带着前世的她对邓宁的所有不满和鄙夷,恼怒和愤恨,也包含了她对曾经的自己的心疼和悔恨,以及懊恼和失意。 何苦呢?当时。她想。 苦笑过之后,肖歆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是边走,她边暗暗发誓,今生一定要比他邓宁过得好。 邓宁还以为他听错了,但心底里对肖歆的爱慕让她下意识地回了头,他匆匆瞥了一眼肖歆的背影,发现她就定定站在他两米之外的地方,似轻似重的苦笑了一声。他原本还想再仔细看看,但这个时候,他旁边的同学,似乎是发现了他的动作,于是,便支起胳膊轻轻撞了一下他的手臂,邓宁回过神来,马上转回了头。 但肖歆的那个背影和那声苦笑,却重重地刻在了他心中。 他不知道肖歆为何会有这种举动,可不得不说,他在听到、看到这一切的时候,他心里的反应是十分不安的,像是忽然被人拔起了手上的倒刺,撕拉一下,又酸又痛,瞬间让他无所适从。 只时间并没有给他过多思考的机会,他的心刚旋起来,眼前便又被其他事物吸引了视线。 ****** 回去的路便没那么顺遂了,肖歆并没有碰到早上和她同来的拖拉机,没有办法,她只好徒步往家走。 乡间的路不好走,但她从前走过多年,这晌不仅没觉得难走,反而心底还多了几分坦然,如今一切都是崭新的了,她看清了心底所愿,再不会向从前那样轻易地陷入迷途,而且,她心意已定,她决意要向这个目标冲锋陷阵、奋力前进。 她要考上大学,还要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她要过得好,比她讨厌的所有人都过得好。 就这么想着,她连走路都不觉得累了,于是,凭着这股劲头,她不到一个半小时便走到了镇上。然后,在镇上的商店门口,她又遇到了从村里骑自行车到镇上办事的同村村民,也是她家的邻居,周卫新。 “肖歆!这个点你怎么还在镇上,没去上学吗?”周卫新停下自行车,面带笑意地问道。 “周叔!”肖歆上前两步,继续说道:“我不念了,我刚才就是去县高中拿东西的。” 话罢,她朝周卫新笑了笑,面容坦然。 “不念了,你家人同意吗?”周卫新显然对这个回答有些震惊,原本农村人家供儿女读书已经是件稀罕事了,而且肖家一直以来供的还是闺女,便更稀罕了,所以,不说整个村都知道这事但也差不离了。 故而这晌听肖歆说到这,他才好奇地问了一句。 “嗯,同意了。”肖歆笑笑,没再继续说。 周卫新见她这样,也没再细问,毕竟人家家里事,跟他也没太大关系。不过,肖歆倒是个好姑娘,虽然一直念书,但跟村里人相处还是十分自然亲切的,半点没有读书人那股拿腔作势的模样,加上这孩子十七岁便出落得落落大方,爽利干脆,自然让人看了欢喜。 再一想自己家里还有两个小子没找对象呢,再一瞧肖歆笑呵呵的脸蛋,他这心思便活络了起来。以前,他知道肖歆一直在念书,就是给儿子找合适的对象,也从没考虑过肖歆,一来人家念过书他怕跟自家儿子没话说,二来肖贵良的媳妇王素芝素来不好说话,肖家虽穷,但王素芝却是个眼光高的,以前自家媳妇找她唠嗑,话里话外地便听说她以后一定要给肖歆寻个十分满意的对象才成。所以,他也压根没往这上想。 可如今不一样了,如果肖歆说的属实,那她这读书人的身份便没有了,毕竟她还在读高一,高中没毕业就不读了,那和没读过也没啥区别了。 想到这,周卫新忙笑着招呼道:“得嘞,既然碰到了,那周叔驮你回去吧,这天眼瞅着就黑了,走到家都得亮灯了。” “行啊,那太感谢周叔了,我正愁怎么回去呢。” 肖歆走到周卫新的自行车后座位置,十分开怀地说道。 “你这孩子倒客气,这有什么的。”周卫新见状,自然求之不得,而且,一想到自己儿子的婚事有眉目了,他险乐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自行车缓缓起步,肖歆也很快跳上了后座,两人一路行来,话题不断,周卫新想把肖歆变成儿媳妇,便问了不少她家的情况,肖歆感谢周卫新带他回家,也便寒暄了不少村里的事,于是,不到二十分钟,两人便回到了村里。 周卫新推着自行车回了家,临进门前还在回味着肖歆刚刚与他说的话,他心里高兴,于是,进了屋就喊了自己媳妇过来。 妻子见他眉目间有喜色,便问道:“怎么去了一趟镇里回来就高兴成这样?捡了大便宜不成?” 周卫新笑的越发开心,将妻子喊到了眼前,故作神秘道:“咱家俩小子这回准能定下一个了。” “定下啥?” “你赶明找个人去肖家透透底,看看肖歆中意哪个,咱们大良和狗子哪个能娶了肖歆都是福气,那孩子爽利干脆,真心不错。” 刘桂花听丈夫这么说,这才明白丈夫说的是俩儿子的婚事,只丈夫说得再好,她也没能开怀起来,按理说她家条件在农村来说算得上不错,但这么多年来给他家老大介绍对象的却不多,如今大良都二十了,这儿媳妇的面她二老还没看到呢。“肖歆?你怎么想到肖家去了,他们老肖家不是还在供那孩子念书吗?再说王素芝素来眼高于顶,能看上咱家大良吗?” 周卫新闻言,皱了皱眉。“你这话说的,咱大良咋了,哪块不如人了,咱家条件不比他肖家好多了?要不是咱大良腿跛了一点,我还看不上他肖家呢。”周卫新不乐意,但看妻子一副焦心上火的模样,他又忍不住说起了在镇上与肖歆碰面的事,又说了肖歆不准备继续读书的消息。 紧接着周卫新又跟妻子分析道:“别看他肖家好几口子干活,但他家老太太身体不好,需要常年吃药,这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再者,肖歆这些年念书可是花了不少钱的,而且,我还听肖歆说,她三哥肖广山在铁路干活时受伤了,这些天应该是不能上班了。这样一来,她家这时候定是急缺钱的,咱们上门去,不说别个,就说咱能给多少彩礼钱,咱只要给的多,我就不信他们家人能不动心,就算她王素芝不动心,还有她两个儿媳妇呢,你听我的,咱把这事商量好,你马上去。” 刘桂花被周卫新这番话说得直发楞,但也深觉丈夫说得很对,于是便暂且放下了心中对自家孩子的不自信,立即点了头与丈夫正经地说起话来。 “要我说还是先给大良说吧,他岁数大,该结婚了,狗子还小,虽然不太稳重,但还不急,咱好好管管,以后还能找……” 这厢周卫新夫妻俩正琢磨着如何到肖家提亲,而肖家整个一大家子也都没闲着。 肖家老太太晚上吃饭时又犯了病,饭吃到一半,一不小心就别过了气。 一家老小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找药的找药,解衣服的解衣服,又是吹气,又是按压的,折腾了十多分钟,老太太才终于缓过了劲。 肖歆正是赶在这时候进的家门,眼见一大家子都手忙脚乱地围在炕边,她也赶紧凑了上去。 这晌见奶奶恢复了呼吸,她连忙问道:“奶奶,你好点了吗?” 老太太睁眼看了孙女一眼,握了握孙女的手回道:“好了,没事了。” 肖歆正要再说几句,可话没出口,便被自己母亲王素芝呵斥住了。 “你问啥问,谁也别理她!” 王素芝气不顺,看着肖歆就更来气了。 肖歆自然也有脾气,但想着母亲终究都是为了她好,便忍住了置气的心思。她没吭声,也没吵闹,而是上前去扶着奶奶坐了起来。 不过,大伙听了王素芝的话,自然不敢再出声了,于是,该捡碗的捡碗,该干活的干活,大伙很快又开始各司其职。 只老太太低声问肖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一天跑去哪了?吃饭了吗?” “吃了,我今天去县里看看我三哥。” 老太太不知道肖广山受伤的事,于是问道:“你三哥最近工作忙吗?” “不忙,他挺好的。” “那就好。”老太太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她知道孙女和儿媳妇正闹着别扭,但俩人都是有主意的,她也不好多劝,于是,握了握肖歆的手郑重说道:“别总跟你妈置气,她也是为你好。” 肖歆自然知道母亲是为她好,但她又何尝不想为家里人好呢。 “嗯,我知道了。” 祖孙俩说了会话,肖歆便让老太太躺着休息去了。 走出屋子,肖歆来到了厨房,二嫂李红英正在洗碗,看见她进来,忙说道:“还没吃饭吧,这还有饭菜,我这就给你端出来。” 李红英今天早上刚从她大嫂张玉玲那里听说肖歆不准备继续念书的消息,直到现在,她这震惊劲还没过去,再加上,她自以为肖歆是因为她昨天和张玉玲说的那番话才不再念书的,所以,她心里头不由生出了很多愧疚情绪。 于是,见到肖歆,她便越发热络了几分。 只她这热络劲还没完全使出来,肖歆的一句话,便再度让她将心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