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天赐说道:“如今下了重庆,吴贼必然举兵来犯,先生何以教我?”
瞬息之间,文安之就已经从脑海里面画出了从云南昆明到叙州再到重庆的地形图。文安之一直在这里督师闯营诸将,而且对周边大大小小的山川地形都了然于胸,这里的一草一木他也非常熟悉,远非那些只知道党争、奉承的永历阁臣可比。
文安之脸色突然大白,双手颤抖,大叫一声:“大势去矣!”然后放声大哭,发髻已经散乱,眼中流出两股混浊的泪水。
朱天赐看着文安之,他知道明末时期士大夫崇尚知行合一的思想,不拘于俗,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然而其中有多少人得了圣人之道尚不可知,但是这哭哭笑笑的本事却学了一个精髓。
“大势去矣!”文安之重重伏地,声音嘶哑,泪流不止,强忍着垂足顿胸的冲动,右手已经握成一个拳头准备捶向地面。
“慢着!”朱天赐正想要安慰这个独自撑起南明的社稷之臣,就听见文安之突然大叫,立刻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还有重庆,我们还有重庆。”文安之立刻把脸上的眼泪抹去,对着朱天赐不管不顾道:“如今要挽天倾,必须派精兵良将镇守重庆,守住重庆城。同时,必须要在吴贼到来之前拿下泸州。泸州通叙州,拿下泸州,断绝夔西李国英部联系,然后会同眉州、嘉定州、成都的明军,合攻资阳、内江,这样才能够彻底把李国英部阻断在川西北,换取一线生机!”
朱天赐没有说话。
但是他内心的答案和文安之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他知道历史的进程,加上到这里收集的各种信息和其他人的推测,才能够做出“夺泸州,断李国英后路”的判断。文安之如何能够在瞬息之间就得出这样的结论?
文安之看出了朱天赐的困惑,立刻说出自己的看法:“从大局上看,建州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如此情况下,必须先灭云南的李晋王!因为李晋王前有桂林大捷,优先围剿李晋王才是第一,然后围剿夔东,这样才能够安定,此一也。”
文安之已经冷静下来,声音沉着而冷静,他也已经把朱天赐当做朱四太子,更是把心里面的想法和盘托出:“夔东诸将有李国英节制,有什么风吹草动建州一定知晓,这样的话,夔东便不足为虑,此二也;夔东联盟松散,诸将之间不和,战斗力不如李晋王,此三也;夔东孤悬川东,粮秫不足,士气不高,此四也;川东本土势力盘根错节,矛盾诸多,很多人已经暗通建州,在建州眼里不足为惧,此五也;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夔东诸将与当地士绅关系恶劣,为了筹措军粮,更是厘清田亩,严格税收,才能够有发兵饷,而这样就严重得罪了当地士绅,若是建州不来,他们摄于军威不敢动;而建州来袭,他们肯定会有动作!”
文安之越想越可怕——他案子上的弹劾奏章已经有一尺高了:“大军一动,所需要的粮草是平日里的五六倍,抚恤恩赏更是需要按时下发给士兵,若非如此,士兵如何肯效命?建州的到来,完全让我们陷于被动!”
朱天赐暗道:果真是有宰辅之才的人。大明多的是孝子贤孙,少的是如同张居正、于谦和文安之这样的忠臣。孝子贤孙们为了一家一族的利益不断弃国家利益而不顾,甚至挖大明的墙脚。
“若是没有打下重庆城,完全不必如此。”文安之说道,但是突然又话锋一转:“可是这正好是殊死一搏,这就是我日日夜夜在思考中的一线生机。”
“以重庆城为根基,首先打退吴贼,然后等兵锋之盛的时候把整个四川收入囊中,如此可以得到一息喘息的时机,到时候秫兵厉马,打破危局。”
“破局之处在何处?”
文安之一愣,然后在脑海中飞快回忆起四川周边的地形,低头喃喃自语:“如今川西是李国英部,川东是我部,吴贼随时可以沿江而上进行支援,那么走水路的话,肯定是从长江和嘉陵江……”
“时间之差我们需要,而我军……”
“资阳?不对,资阳虽然在叙州和成都之间,然而并不是特特别需要,尤其是现在叙州还是我军手中……”
“是叙州!”
“可是听闻资阳有李国英部队的动向。”
“那便是诱敌之计!如今建州占尽天时地利,肯定是想要彻底歼灭我军!我军疲惫,加上敌军思定心切,肯定是用最小的方法来获得最大的效果,如此的话,肯定是首选诱敌之计!如今拿下重庆,局势彻底失控,那么肯定不会用诱敌之计了。肯定是夺回重庆为首要,那么……”
文安之又想起了四川的地图,眼睛越来越明亮:“那么,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走,也只有那个地方,才是最重要的地方!”
“泸州!”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叫着,然后相视而笑:“不错,就是泸州,泸州必须要拿下,这样才能够在喘息之机之前留下一丝希望!”
“那么,大局定下,应该如何定计策?”朱天赐说道:“我以为,可以用宗第本部兵马,加上郝摇旗、刘体纯、李来亨部,围攻泸州,彻底断绝吴贼进入四川的退路,这样的话,四川可以保住一时的安全!”
“单单如此还不够,如今首先需要肃清重庆城之中的内奸,防止出现城门被破的情况。辽东战事的教训就在眼前,不可以不防范。”
“先生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