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走近,为李袭夜盖好床褥,叹息说:“王妃能有什么坏心思呐?”
此话一出,惹来李袭夜阵阵不适,他桃花眼危险地眯起,喉头呼噜声骤响,吝啬呵斥:“去!”
胡善望着被病痛折磨得不像样的李袭夜,没了法子,劝说只得作罢。
洛白芷一出门便对上鬼鬼祟祟,伸长脑袋往里探的丽珠,她鞋底沾了泥,应当是出过寿安宫了。洛白芷拧眉,焦急的小脸上浸染了一丝警惕。
丽珠方才才从萧贵妃那处打完小报告回来,被萧贵妃随口夸了句,此时正飘飘然。一入梅园察觉周边空无一人,寻着敞亮处一看,正是洛白芷他们三人在拉扯着什么,不禁怪从心来,踮起脚,趴在门框上往里瞧,怪只怪床榻之上帷幔叠叠,挡住了人大半影子,瞧不透彻。
“你还要看到几时?”洛白芷训斥的声音从丽珠脑袋上响起,丽珠扒拉在门框上的手一惊,缓慢回过头,瞧出洛白芷面色不善,匆忙下跪求饶辩解:“奴才想看看王妃是否需要些物什。”
洛白芷揉了揉跳着疼的手腕,往日还尚有耐心地同丽珠舌战一番,此刻显然完全没了兴致。此人,不可久留。
日倾半空,昏昏黄黄,秦贵妃应当是小憩完了。
洛白芷双手交叠,端庄地往秦贵妃那处去。丽珠见状,低头小跑尾随。
金梧殿外,那名中郎将依旧守在屋外,洛白芷仔细瞧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人,此刻心中笃定,与皇上的确有几分相似!
“哎哟,妹妹真是个吃斋念佛的好性子,瞧瞧这满屋子的花啊,草啊,开得多好啊。”
一声声扯着嗓子的笑声传出来,洛白芷料想此人定是萧贵妃,否则谁敢在此处阴阳怪气地吊嗓子。
洛白芷提起裙角,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循规蹈矩地唤道:“臣妾见过母妃,见过萧贵妃。”
笑声戛然而止,戴着精致甲套的萧贵妃施施然回过身,那尖锐的指甲便无声地削落一朵开得娇艳的月季,落地,转脚,碾碎,一气呵成。
一旁的王嬷嬷望着地上被踩碎的月季,眉头一皱。但见秦贵妃面色如常,只得强压住心中不甘,望着萧贵妃头上那株簪花生气。
“哎哟哟,”萧贵妃大惊小怪地围着洛白芷转了一圈,高兴地朝秦贵妃夸赞:“这是小芷儿吧?瞧瞧这小身板婀娜多姿,这小脸粉嫩柔丽的,真真一个美人胚子。婉容啊,她可不比你年轻时差啊!”
萧贵妃嘴上不停,手也忙乎,前前后后在秦贵妃和洛白芷之间来回穿梭。
洛白芷笑了笑,客气回着萧贵妃夹枪带棒的话:“众人皆知臣妾的母妃是大梁第一美人,臣妾岂能及母妃?娘娘真是谬赞了。”一句话,滴水不漏,既肯定了秦贵妃的貌美,还讽刺了萧贵妃不如秦贵妃之姿。
萧贵妃夸张的笑险些在脸上挂不住,她从往日里赵嬷嬷姑侄俩递来的消息中归结出洛白芷这人乃是个脓包性子,不想今日嘴倒是挺贫,敢在她面前放肆。萧贵妃望着秦贵妃一张虽然不再年轻,但风韵犹盛的脸上染着一贯的清冷自傲,自己夹在他们婆媳之间活脱脱的跳梁小丑,面上一热,后槽牙咬得“咯吱”响。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萧贵妃代管中宫,此时不得不藏着一股怒气,话里有话道:“都道大山里走出的卑农世家定是束手束脚,见不得大世面的。”
王嬷嬷自前朝起便在宫中侍奉后宫妃子,萧贵妃只需往她面前一站,她便可将她分析得一二,听了萧贵妃前半句话,后半句她闭着眼也能悟出。
“没想着小芷儿却生得这般聪慧伶俐,本宫当真看走眼了。”指桑骂槐的话一出,就连守在殿门外的丽珠也忍不住捂唇嘲笑。
中郎将则冷着张脸,将面前的长戟晃了晃。丽珠止笑,规矩站好。
洛白芷望着萧贵妃那副明夸暗贬的嘴脸,心中跟个明镜似的,也不枉自己闲来无事看了不少宫斗宅斗的书,故作惊愕,一片好心状劝慰。
“娘娘何出此言。若是农民出身的人即是粗鄙的,那叫当今皇上的颜面往何处放啊?”
前朝君王荒啊淫无道,纵享繁荣,不理朝政,臣子中饱私囊,卖官为私,百姓苦不堪言。尚是一届布衣的天崇帝进士第三却因殿前劝诫未果,视为失言,被贬斥回老家,空有一身本事落魄在乡间砍树伐木。路上白骨堆积,足智多谋的他在黎民百姓的哀嚎中召集仁人志士,揭竿而起,开立如今的盛世王朝。
萧贵妃本意无非是想嘲笑洛白芷的出身,嘲笑秦贵妃母家低贱贡生出身而已。天崇帝久居皇位,受万人敬仰,她早已忘记他的出身,只记得他如今是万人敬仰的神明。
萧贵妃面色怔怔,被人塞了一口草末般难忍,装作长者的口吻笑着与秦贵妃说:“瞧小芷儿正经的,与他开个玩笑还扯到皇上头上去了,当真机灵!”
秦贵妃望着正色而来的洛白芷,一直心事重重的她陡觉心中舒坦不少,那张冷冰冰的面容有一丝破裂,眼角微微上扬:“小丫头不懂规矩,往后玩笑话也莫要再多说。”
一句玩笑话莫要多说,也不知真正是说与谁人听。
洛白芷乖巧地点头,朝秦贵妃浅笑:“母妃,臣妾知道了。”再转向面色变幻莫测的萧贵妃:“谢娘娘赞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