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不知道,皇后竟还有如此泼辣的一面。
生平第一次被人扫脸,皇帝凭着良好的修养压了下来,暂且不去提它。
不过,也多亏遣了人专门上外头一趟,否则,谁能想到,皇后和戴家的亲事,在京城竟然已是人尽皆知,从高门大户到市井巷弄,人人都听过几句,经过的口舌多了,传闻也五花八门,光就内使听过报到皇帝身前的,就有有笔墨诉情,有画舫定心,还有花宴醉酒。
甚至还有说皇后已经珠胎暗结,遮掩不过去了,只待匆匆过门,省得日子对不上招人笑话。
皇帝神情疏淡,还能有什么可笑话的,皇后能和戴思安那种人结亲,本身已经是最天大的笑话了。
冷哂过后,皇帝对这些风月传闻并不如何相信。经过前世,他对泾国公一家颇有微词,但料想他们暂时还不至于糊涂至此。
唯一不妥当的,先前打算的退婚这条路是行不通了,民间早已闹得沸沸扬扬,不管退亲的是戴家还是夏家,日后封后诏书一下,皇帝强夺臣妻的恶名怕是要起。
皇帝想起当初帝后大婚,钦天监测算八字,说他和皇后是三世难寻的天作之合,现在想来就是一帮吃干饭的看上意下菜碟。
能追随皇后回来,他自问已做下十足的努力,如此还是不成,许是天意凛凛,他和皇后注定没有夫妻缘分。
罢了。
桌案前,内使们地上跪了一溜,听候下一步差遣。皇帝却扬扬手示意退下。
皇帝的模样,面皮上随太后,生得极好自是不必说,风骨里肖似先帝爷,长相不偏女相,眉是眉眼是眼,英挺利落,深邃的眼睛天生深沉,用心时更显得格外专注。
众人瞧着照旧面不改色坐在案前批红的万岁爷,惶惶又茫然,没人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在立后的节骨眼儿上,万岁爷忽然差人去打听夏家二姑娘,还特特儿提了不用报知仁寿宫。
底下人虽不敢妄自揣测圣心,但这其中到底该是有点什么讲头的。
可没想到皇帝黑不提白不提地就过去了,难道当真只是关心臣工,顺带关心一下臣工的家眷?
端的是天意难测啊……
一众内使屏息倒着退出去,听闻太后身前的卜嬷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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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和易人还没到荣康公府,大老远听着聒噪得紧,车帘掀开一角,那府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车夫和跟车的小厮高声喝开人群,马车好不容易从人山人海里挤开一条道进去,里头一片鸡飞狗跳。
府宅正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两匹漂亮的白骏拉车,用银装饰的鞍辔闪闪发亮,小旗上绣着荣康公府的家徽,瞧着样子是要出去。
两位乡野壮汉,一左一右,死活抱着包着角铁的车轱辘不放,眼眶里没眼泪,光干着嗓子嚎啕。
俩人车轱辘话来回说,夏和易虽然来得中不出溜,也听明白了个大概。说是家里有寡母和妹妹,妹妹已经许了人家,结果母女俩都被戴思安强占,竟然同时怀上了孩子,此番是家中兄弟带着妹妹的未婚夫婿上门讨要说法。
平头百姓的,到底是想得简单了,这公府门口哪是能轻易容他放肆撒野的地方。俩人在大门口刚嚎起来,门里就气势汹汹冲出几个膀大腰圆的使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举手就要将人叉下去。
谁知道这时,公府上的马车正好驶出来,里头坐的是府上老太太。
老太太这些年一直身子不济,也就这俩月天儿热起来了,精神头稍好些,打算出门上城郊佛寺烧香。
那俩汉子一瞧有华贵马车驶出来,料想车里头必定坐的是主子,也不顾和那些个粗下人使膀子力气了,瞧准马车前进的方向,不管不顾往地上一瘫,扯开嗓子就高声嚷嚷,“天子脚下没王法啦!公府强抢民女还要杀人啦!”
老太太身子不好,平素十日里有七八日都在病中,对嫡亲孙子的种种作为全无耳闻,一时不妨竟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事,当场就差点撅过去,被丫鬟紧紧搀着才勉强撑着没倒下,大呼“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荣康公夫人听了下人回禀,脑袋一嗡,匆匆从深宅里赶出来,围观的人把公府门口围得跟铁桶似的,不屑的脸上一声声全是冷啐。
只见夏和易托着老太太的手臂,笑得跟刚出锅的蜜糖一般稠软,直能甜到人心里去,“老太君,我来看望您老人家啦。您可还记得我?”
老太太太久缠绵病中,又是措手不及听了那等骇人的事情,一时惊得乱了思绪,此时被夏和易冷不丁一爪子捏回心神,好歹找回了点当年当家夫人的冷静,高门大户,腌渍事儿多了去了,甭管真的假的,有什么事都关起门来再说,当即收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