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光明媚,御花园里百花盛开,鲜丽烂漫,勃发着一派生机,散发着阵阵诱人的清香。 德妃所住的承德宫,与皇后所住的延福宫相距甚远,中间隔着个御花园,阔路上来回走一趟,不止半个时辰,是以,两宫侍人往来,多是穿过御花园行动。 蹬道幽曲,凹凸不平,走起来并不省心,尤其是在晨清露浓时候。 此刻,有三人走在上面,前头一位领路的,竟是德妃身边的宫人文鸢,原来因着昨个殷家两位姑娘刚入宫,今日赶着去给皇后请安,德妃娘娘心里放心不下,才命文鸢陪同。 殷若华性子活泼开朗,胆子也大,走着走着,便被周遭奇异独特的景致吸引了心神,一个不慎,崴到了脚踝,受不住力,转眼就要到地,她急忙抓住身旁的堂姐。 偏巧,殷兰婷正在想心事,也没注意脚下,被突然一拽,来不及反应,跟着也要摔倒。 千钧一发之际,前面的文鸢即时反应,转身以自己身躯托起两位姑娘,手中的礼盒也因此摔落。 文鸢这会儿可顾不上自己,“五小姐、三小姐,可伤到哪里?” 殷兰婷先起了身,忙摸上若华的脚踝,关切地问:“五娘,疼吗,可还能走?” 殷若华试着走了几步,才道:“方才倒是崴了一下,现在走起来还成,不碍事。” 文鸢庆幸万分,“还好没事,头发没散,衣服也没脏,不然还得回去折腾一番,不知要耽误多少功夫。” 兰婷轻轻晃动礼盒,再递到文鸢面前,忧心道:“可惜礼盒中装的是桃花散,我刚试了一下,好像是摔碎了。” 文鸢叹了口气,“本想早去早回,看来是不成了,两位姑娘先在这里稍等,奴婢回去置办一下。” * 在她走后,殷若华指着前方凉亭,说道:“那儿有个玲珑别致的亭子,咱们过去坐坐。” 两人搀扶着走进凉亭,择个位置坐好,聊了会儿景致,只听若华说道:“承德宫虽说是姑母当主,可到底不是家里,耳目混杂,有些事,反而不方便提及,三姐,而今进了宫里,离他更进一步,你可得早做打算!” 这个他,便是七皇子石秀澄,也就是殷兰婷心事重重的原因。 闻言,兰婷压低了声音,回道:“小点声,莫言胡说!”须臾,脸上多了几分怅然,又道:“我有什么好打算的......” 若华靠近了几分,轻声回道:“七皇子对你的情意,能瞒得过谁?家中知道,就是姑母那里,心里也门清,可她们偏要阻拦,把我也卷进去,夹在中间,又尴尬又难做。” “好像谁有多稀罕似的,他一心一意念着你,娶了别人能快活吗,我若是嫁给他,能快活吗,这日子能过的舒心吗?咱们姐妹还怎么做!” 兰婷答道:“你不必多想,他不过是念在小时候,我替他挡了恶犬的突袭,身上留了疤痕,才觉得对我有愧,才想对我负责,他比我小了整整三岁,哪里会是男女之情,我......亦是如此。” 她侧过头去,静看远处风景,半响,哑然道:“他不过是一时冲动,终归会妥协的,等你们定了,家中要送你出嫁,怎会再留个老姑娘拖累你名声,多半会把我嫁到外地。若是如此,我殷兰婷起誓,不论以后怎样,必不会再有任何交集,这样最好,大家都清净!” 可你此时却看不见,你脸上有多悲伤,你就是这般倔强好强,却也心正,细腻,善解人意,处处为别人考虑,连我这样的人,也不由为你着急,不免恨铁不成钢。 “那是以前,现在皇后招你入宫,你能不想想其中深意?” 兰婷诧异,“连那神算弘逸子都道我八字硬,克父克母克兄弟,全都应验了,他还道以后丈夫也得找命硬的,孩子得是命重的男孩,不然都留不住,我这样不祥的,怎能留在宫中?” 若华的声音更低了些,“有哪个男人的命能硬过皇上,出生即失了母亲,接连去了两任养母,连先帝爷也莫名走的,二十几个兄弟,竟没留下来一个,十个儿子,现在只留四个......” “你命再硬,能比得他,做了妃子,以后生个儿子出来,还怕儿子命不贵重?” “皇上让后妃招选养女,其实还不是为了充实后宫,后妃们却不大愿意配合,所以都招了年纪小的,想给皇子皇孙们用,除了孟家姐妹,肯定要留一人为妃,剩下之中,就属你年纪最大,姿色最好,你掂量掂量吧。” 殷兰婷想问,我若逃了此事,会不会要你来挡,你怎还敢劝说我,果然是敢作敢为,光明磊落的若华。 可转眼又想到,若华与自己不一样,她是德妃娘娘嫡亲的侄女,是国公爷唯一的嫡女,胞兄是世子爷,还和七弟是龙凤双生,她就算不嫁给七皇子,也绝不会沦为德妃娘娘固宠的工具…… 而自己只是殷家三房仅存之人,说孤女也不为过。 * 两人沉默许久,各自想着心事,直到周围传来一阵响动,这才回了神,一见来者,心里虽有几分慌乱,却都有条不紊地行礼请安。 “殷国公之女殷若华,拜见庄妃娘娘,祝您福祥康泰。” “小女殷兰婷拜见庄妃娘娘,祝您吉祥康乐。” “平身,都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嗯,不愧是殷国公嫡女,瞧这通身的气派,端庄大气,与德妃娘娘简直如出一辙。” 而后又特意走到兰婷跟前,抬起她下巴,四目相对之际,严洙月忍不住说道:“当年的殷七郎殷行舟才貌双绝,名动天下,多少女人为他痴迷,最后娶了聂大将军的女儿聂岚,谁料天妒英才,只留了你这么个女儿,好生可惜,你恐怕就是殷行舟,亦或是聂家,在这世上仅存的血脉。” 兰婷低下头,漠然不语,若华接过茬,巧笑嫣然,“娘娘说的是,小女七叔确实是难能可贵的俊才,如今只有神童申锐能与之比拟,我七哥都是沾了七叔的美名,才小有所成。” 庄妃笑的格外温柔,她问道:“天尚早,还没到花开的时辰,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若华道:“回娘娘的话,本是趁天早,去给皇后娘娘请安,都怪小女不着意,竟踩空了脚,摔坏了给皇后娘娘准备的礼物,陪行的文鸢回去取了,我二人尚在等她。” “多大点事,本宫叫人送你们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可不能怠慢,晚了不好,不必推拒,婉儿,你来领路。” 一绿衣宫人出列,走到兰婷身侧,低眉顺眼,答道:“是,娘娘。” “可......” “本宫还要再待会儿,等文鸢来了,我给你们递句话。” 两人还以为庄妃留在此处,是有其他计划,寻思着不好打扰,互相交换个眼神,都顺意而为,准备离开。 兰婷刚埋了一步,就被那婉儿绊了一跤,她摔了不要紧,竟还一头栽到庄妃身上,还好庄妃身后有两个嬷嬷支撑,并不落地,不然可是大不敬了。 严洙月一站稳,就狠狠甩了兰婷一掌,瞬时变成一张阴狠毒辣的面孔,“竟对本宫如此不敬,还不跪下!” 若华想要据理力争,却被一把抓住,兰婷接着跪了下去,“小女,任凭娘娘吩咐。” 若华咽了口气,紧跟着跪下,“娘娘,咱们殷家女儿从来都是共进退,请您一并惩罚。” “很好,本宫就成全你们,就在此跪上两个时辰吧。” 文鸢及时赶到,见到这情况,马上跪地磕头,道:“奴婢给庄妃娘娘请安,奴婢方才回到承德宫,正巧碰到皇后娘娘派人传令,要召见两位姑娘,请娘娘恕罪,奴婢还要领人去延福宫呢,可不能让皇后娘娘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