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的秋雾晕染了整个小山,琉璃亭内,如潮如涌般的火红枫叶灼灼晃人眼。
赵渊从蜿蜒的林间小径下来时,虽不曾饮酒,却隐约有股微醺之意。
他又想起方才那姑娘。她既那么大胆冒重罪和情郎密谋私奔,面对他时,却又跟个小鹌鹑似地诚惶诚恐。
赵渊勾唇笑了下,眼皮沾了些朦胧。
真有趣。
太后选了敬安伯玉家长女为妃,择吉日就要迎进宫。他微服至这寒山寺,抄经礼佛固是一方面,也是要瞧瞧玉家的底细的。不想在这山野之中,也能遇见妙人。
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微臣参见陛下。”
赵渊回过头来,地上叩首的人是太学大儒江润。
“不必多礼。”
江润规规矩矩地站起来,垂着头,将一份殿试名单呈予赵渊。
那名单上,以簪花小楷细细写下了三百多个学子的姓名,赵渊只粗粗扫了一眼,倒有一大半都姓“徐”。
这个徐,不是外姓徐,就是太后母家的徐。
无需细想便知,以太后为首的外戚盘踞朝政多年,肃王更是太后堂弟,卖官鬻爵,笼络人才,朝中小一半的官员都要仰仗肃王鼻息。
太学中所选的人才,也须得肃王看得顺眼,才能有锦绣仕途。
实行了百余年的科举考学,本是穷学子翻身的机会,如今这份名单上,却一个寒门学子都不见踪影。便是外姓人,也找不见几个。
赵渊心下了然,将名单随意甩在一边,并未多言。
江润走后,御前侍卫左凛走了过来。
左凛是当朝太傅左文山之子,自幼便是太子伴读,长大后在京谋了个武官,没有外出述职,一直伴在圣驾左右。
“陛下认为这名单有问题?”
赵渊眼底沉下蒙蒙冷光,心照不宣。
痼疾已深,待要拔除,非得温水化冰,缓缓而治才行。
*
“姑娘小心些。”
小厮在前方带路,殷勤地搀扶着玉栖,走过了一段很长很陡峭的台阶。
玉栖一边走,一边思忖着施昭云。她想她刚才确实太鲁莽了些,也忒自私了些。
私通逃婚确实是为人不齿的重罪,施昭云总要顾忌家族的颜面,怎么可能跟她说走就走。换位思考,如果她是施昭云,她也会考虑考虑,不敢贸然行事。
玉栖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此时见了他,他又会说什么?
没走多久,几间破败简陋的禅房映入眼帘,上面的彩漆七零八落,看上去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
芦月问道,“施公子呢?”
小厮指了指那些禅房,谄笑道,“公子就在这里面等着姑娘,姑娘自己进去吧。”
玉栖掐着指节,嗅出几分不寻常的味道来。
这是寒山寺翻修之前的一处废弃禅房,她和施昭云多次在寺中相会,却从来没在这种地方见过面。
天边日光隐去,西风甚紧,几只落单的大雁,孤鸣而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气渗入肌肤,玉栖轻轻打了个寒噤。
这地方太冷了,不是秋凉的那种冷,而是荒败腐朽的阴冷,令人滋生不详的感觉。
玉栖掩了掩斗篷,立在门口,停步不前。
“你去把公子叫出来吧。”
那小厮古里古怪地嘿嘿一声,并不照做。
便在此时,禅房里闪出个人影,穿了身褐色长衫,脚踏黑毡靴,矫壮魁梧,颏下新长几根短短的胡须,却是那徐小侯爷。
“七姑娘,某请姑娘的安好了!”
徐小侯爷嗓音本粗悍,此刻眉眼微笑,故意拿捏细酸的声音来,听来甚为难受。
玉栖登感受骗,冷冷道,“原是小侯爷大驾在此。何故要冒充他人?”
因为逼婚的事,她本就对此人恼恨已极,恨不得拂袖而去。
但此刻见他左右两臂各扣了一黄光锃然的金环——那是武考中获得“武功郎”才配扣戴的殊荣,身边更有一名小厮助阵,料来她和芦月两个弱质女流并不是对手,这才忍着没有发作。
小侯爷嘿嘿笑了下,“为了和美人私会,当然要使点小手段,否则,姑娘见到在下的影子就远远地跑开了,焉会这般和颜悦色地说话?令尊令慈已把你许配给了我,咱们提前亲近一番,也是顺利应当的……”
说罢搔了搔耳根儿,抬手就朝玉栖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