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众小孩最后面坐着一个长者，朱百麦与斐来本以为陶公该像天神一般威严的模样，真看清了，却也一般。眼前的陶公的个子平常，面相也是普通，若是没人特别地提，从他的脸其实一点儿也看不出什么奇怪，陶公穿的比之陈管事胡某人其实也高明不到哪里，这人可是富可敌国哪。

陶公前面的几个小女孩小男孩写好了字，便小心地拿过去对他献宝，他看了哈哈大笑，不住地点头。孟子柯四人真是大开了眼界，鼎鼎大名的陶公竟是这般和蔼，他看孩子的眼神那样柔和。至于这些小鬼，有的活，有的呆，有的看起来好，也有看起来坏，有男有女，有美有丑，总之小孩不就是这样，要说哪个比较聪明，是可造之材，那就是天知道了，至少朱百麦是这样想的。

四人看完了最小的，又去看王师父的学堂，果然里面的孩子没一个敢乱动的，那王师父一脸严肃，正一个一个地抽人背书，手一个大板子霹霹啪啪地在掌中轻敲，看样子，他很想找一个背不书的打给外面的人看。只是孩子们争气，倒也都背得出来，王师父很满意，便继续说课。他说的可不是子曰孟云，而是邻人偷斧的故事。说有人掉了斧头，疑心是邻人偷的，怎么看，都觉邻人说话、走路、和看他的眼神，就是做贼心虚的样子。后不久，这人在山寻回了斧头，原来是自己忘了。这时再见邻人，他说话、走路和眼神，怎么看都不像贼了。

朱百麦站在门外，本觉王师父一派严肃，在他手下被打板子的小孩恐怕是无数，但听他说这故事，听着听着，竟然入迷了。那王师父藉这故事，举一反三，旁征博引。这斧头的主人难道错了？不然整桩事情哪里不对？若你是这丢了斧头的人，寻不到失物之时，该当如何？这个时候，能不能忍得住，不去怀疑别人？想不到这么短的东西，他可以做出这么多的文章，边说还边喊学生起来发表议论。有的被点起来的，支支唔唔说不出话，有的可是侃侃而谈，颇有见地。那说的好的，王师父会点一下头，这孩子便大感嘉许，高兴地笑。朱百麦想，若这王师父点到自己头，我可要怎么答？嗯，真说起来，如果自己丢了东西，要不疑神疑鬼还真是不容易。听王师父的说法，会怀疑没有不对，但这样的心与胡乱地把别人当贼其实并不相同，其中细微的差别，朱百麦想了起来。

王师父又说了一个故事，有个人日日到海边，与那里遍地的海鸟交好。鸟儿全不怕他，愿在他的手中啄食，任他抚摸。后来，有个人问他，鸟儿与他如此靠近，怎不趁机捉来两只，就可把牠们变成桌的菜？这人一听有理，好，我明日就这样做。次日他来到海边，所有的海鸟都是高飞，没有一只肯跟他靠近。朱百麦听得入神了，为何这样一个小故事会让他伤感？这个人怎会这样傻？这个时候，王师父刚好转过头来，看了朱百麦一眼，王师父笑了。朱百麦心中正不知是怎样的滋味，便感斐来戳了他一下，两人才赶快退开，跟着孟子柯到皮师父那间去，芳姨在笑，朱百麦不好意思了。

皮师父那间的小孩更大些，年纪就跟斐来相近，几个长得快的女孩儿还比斐来高。这回孟子柯站得离门近些，里面三十几个孩子，他是一个一个细细地看，梅芳也看。朱百麦想，不知孟叔看了哪个？这样看了好久，孟子柯又移往涂师父那里，也是站在门边安安静静地注视。这样直到涂师父说完了课，放了这群孩子自由，孟子柯才肯罢休。

四人各想各的，话说得不多。天暗了，就听到有人叫吃晚顿了，天时果然不早，该回去歇了。学堂旁边有食堂，晚饭简单，各门派不及走的，就在这里叨扰一顿，好在灶房早有准备，众人草草结束，一忽儿就骑马骑驴散去，小羊村渐渐安静下来，天的星星一颗一颗冒出来了。

次晨早顿之后，陈管事的传来消息说，若想把陶公会的故事听完，今日可要早一点到。为什么呢？报讯的人抿着嘴笑，说头的交待了，现在不能说。孟子柯四人当然奇怪，不过主人这样交待，还有什么说的。

想不到四人来到曹家客栈，说书人胡某已站在那里，点着头对来到的听客致意。孟子柯怎样也想不到，这个胡某人连他仙桃猿的名号都叫得出来，于是拉着梅芳去寒喧。待他坐定，显然今日来听古的人更多，不过大体昨日的听众仍坐原处，譬若青龙帮与黄玉门之众仍各据一方，连郝家四个兄弟也一样，新到的人就往两边的空位聚。朱百麦心想，今日不见青龙帮的褚方与黄玉门的何飞鹏，两个头儿不在，黄玉门虽有不茍言笑的卢韵压阵，但其余的门人显然轻松多了。

差不多了，拉琴的女子与掌小锣小鼓的男子走出来就坐，叮叮咚咚地，胡某人润了喉咙，对着众人行个礼，便再开讲。

“诸位英雄来我粱王埠，想必已知龙髓江与洗心湖两个险地，去瞧过的应也不少，只不知这两处容不容易过？”其实曹家客栈里面现在坐着的，大多是各派门的年轻一辈，众人对这两个地方当然听过的多，去过的少，虽然如此，听胡某这样问，众人都摇起头来。

“是了，这两个地方，果然不是普通人可以轻易过的，听说难哪，无颜童子挑选的关卡难倒了许多人，为过这两关而丢命的真是不少。”不过那些功夫不到的却很认命，这两个关卡虽说不易，但还是有高手便那样轻描淡写地过了去，可见事在人为。在那里送了命的，是不知自己有几两重，这么多年来，倒无人怨那无颜童子立下的门槛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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