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某所述之事,许多人或多或少已知结果,但他言语幽默,前前后后大大小小的点点滴滴穿插交会,颇多传神的一瞥,像听故事一般,所以即使已知原委,众人听来仍津津有味。斐来正感有趣的时候,忽然有人碰了他一下,转头一看,是那个小鬼头庄萱。
庄萱小声道歉,直说对不住,请斐来把手伸出来借她一下。这就是故技重施,斐来当然恼她,但听胡某的故事比较要紧,又怕她吵,反正是个小妹妹,就随她抓着自己的左手右手翻来覆去地看,不去理会。现在胡某说的,是第六次的陶公会,那样有趣,庄萱却还在看斐来的手。斐来忙着听胡某说话,只能抽一个间隙问她,“小妹妹,你不听故事吗?”庄萱回他,“他讲的我都听过好多遍啦。”说完又把斐来的右手翻过面来,朱百麦一旁乐地不受纠缠,也就不去打扰。
此时胡某人正在述说江湖第一规的源起,朱百麦与斐来不由都是佩服陶公的办法,难怪那个西门四郎只被小小教训了一番,否则以孟子柯的身手,这个地痞可是要大大地惨。庄萱抓着斐来的手不放,看得没完,边看边皱眉。
“老爹,你过来呀,我看不懂啊。”一旁的庄泽听到了,只能不甘不愿地挪了椅子过来,与庄萱一起把玩斐来的双手。现正是精彩处,斐来只想听胡某说故事,管不了那么多,就随庄萱和她爹自便。
胡某人回忆,又过两年,那就是第六回的陶公会啦。
在那两年多的时光中,说也奇怪,明机道长还是修他的法术,唐褒义还是在陶府顾着他的护院,但之间一个贼都没有,也不知是没有抓到,还是没有贼了?
也是天眷顾,那两年天老爷的雨都下在该下的地方,日头也晒在需要的时候,总算天下是过了两个平安年。有天白先生说,陶公八州的粮仓竟然又快满了,他还想再加盖几个大仓哩。
四海药铺也办了起来,从梁王埠开的头,起先在沿江的几个地方共有九铺,隔年就增到二十一铺,四海卖药也是买药,这样受益最多的,不是山的猎户或是种地的人,反而是现今武林中的小派门,其中许多就是靠着在险山难地采药卖予四海药铺来赚取生活之需。
陶公把白龙门之人安置在鄱阳湖东,等他们安定了,就用他们的人力,在侯县南边大兴土木,盖了许多屋舍,取名小羊村,各地的孤儿与流离的人便聚在那里,虽不能说是安居乐业,但终于算是有了可以遮风避雨的窝巢。
因为这样的天时,第六回的陶公会便不似前次那般愁云惨雾,这次众人当它是办喜事。事前便多有商量,皇元宫、精忠门和问武堂先遣了门人来相助。有些过不了一江一湖,进不了陶公会,但又想来谢陶公的小门派,便在曹家客栈接待。为此白先生特去凉州添了好的百年楠木,把旧的曹家客栈拆了,盖了新的。
而英雄会之地也要挑新地方,陶公想了半天,最后才选在石门嘴。石门嘴是梁王埠凸出鄱阳湖的半岛,岛尖处甚是怡人,临湖有树,无风也凉,地是既宽又平,最适英雄之会。
与皇元宫、精忠门和问武堂门人谈得多了,陶公渐知武林诸事,他本是一个买卖人,半点武功也不会,现在才知,原来世间还有这样一个圈子。士农工商,商人本是最下的一层,不知武辈中人要算在哪里?这个问题,皇元宫、精忠门和问武堂的门人都回答不出来。陶公还拿了主意,说每一门派,若有一人过得了龙髓江或洗心湖,便可与会,但不论门派大小,最多也只能再携一个门人进来。这个办法实有深意,但到底为了什么?陶公不说。
布置就绪,就待陶公会期至。这回主要有三桩事,一是众人要谢陶公,二是陶公有些话想对众人说,第三就是寻曦剑之争。胡某人最想看的,还是那个无颜童子与开阳派的事。跟他相同,唯恐天下不乱之人恐怕一点都不少。隔岸观驴马相踢最是有趣,其实这也是无颜童子最痛恨的事,莫怪他要设下门槛,否则吃饱来看热闹的恐怕要是人山人海。
到了那日,来的人真多,梁王埠有史以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外人。这些英雄好汉来自天南地北各门各派,现在各个强各个壮,有的斯文大多狠辣,都说要来看陶公,那样的敬意,梁王埠的同乡都跟着沾光。好些门派没能耐渡过龙髓江或洗心湖,便候在客栈,盼这事完后陶公能露一面。
于是胡某人与陈管事的守在石门嘴,总加起来,大小门派五十个,来的大多是掌门之人,那无门无派的零星侠客也有二十二位,所以总算起来,摆了六十多张桌。不像前回,这次的英雄可都是目光炯炯威风凛凛,令人越看越敬,越看越怕。人都齐了,陶公、问武堂陈岱堂主、精忠门傅玉珠门主与皇元宫掌门赵真人一起敬客,那时冯堂主已殁了,就傅门主最老,主客先敬一杯酒,恩仇只当水风,众人都干了。傅门主哈哈大笑,说今日可喜可贺,他要带领众豪杰谢陶公之义,说完,对着陶公,再举一杯,众英雄都是一饮而尽。
陶公谢过了傅门主与众英雄,便请大伙儿坐。他说,见众英雄回复了元气,他极是欢喜,感谢老天爷,这两年四处平静,大伙儿才能安定,他只是过个手,把天的恩德转给众人,没什么功劳,要大伙儿莫再言谢,众人闻言纷说陶公太谦了。陶公又说,这两年来,他把受灾难而失父母的孤儿安置在小羊村,小娃儿都喊他老爹,这些娃儿们本来失亲失怙无依无靠,现在能够平安成长,学认字,学规矩礼貌,他心中欢喜。等到相处熟了,这些娃儿之中,颇有些资质好,又与他投缘的,陶公不免见猎心喜,买卖人的本性做怪,乘机收了几个孩子做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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