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小皇帝走后,屋梁一角跃下一人,身着夜行衣,夜行衣摘下面罩,正是前几日混入宫中的亲随啊蕴,啊蕴全名梁蕴,是袁沃瑾出生入死的随士,与袁沃瑾等同手足。
他来时为防雪中留下脚印遭人怀疑,特寻机会从屋顶上探入,只是甫入屋内,小皇帝便推门而入,情急之下他只好躲上房梁,许是狗皇帝见了将军思绪紊乱,并未发现自己。
见袁沃瑾漫不经心地在卷楚怀瑜的画像,啊蕴板着一张脸道:“将军看上了狗皇帝。”
袁沃瑾:“……”
但凡他是问句,都不至于让他想当场劈了他。
啊蕴哼了一声,又道:“既不是,将军为何不烧了此画。”
……但凡他烧得掉。
啊蕴从怀中掏出几包油纸放置桌上:“下人们都忙着看烟花过年会,因此属下来去也方便了,便从膳房取了些吃食来,将军几日未进餐,快吃些吧。”
为见小皇帝能有充沛的体力,今日送来的膳食袁沃瑾简单用了些,因此此刻倒也不是那么饿,不过依啊蕴那胡思乱想的脑子,袁沃瑾想想还是不说的好。
他置下手中画卷,掀开油包纸,取了一枚松糕入口,道:“若是年后有机会出宫,你随异族队伍一同出宫吧。”
啊蕴脸色一沉:“将军耽溺狗皇帝美色?”
“咳咳——”袁沃瑾一口松糕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险些呛死。
他也没什么心情吃花糕了,置回剩下的一半花糕,冷声道:“你深夜潜入此处,只为同本将军说这些?”
啊蕴知道自家主子这是动怒了,但是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毕竟为了掩盖事实,他的主子已经该开始欲盖弥彰了。
袁沃瑾不知啊蕴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只提醒道:“楚国皇宫危机重重,楚怀瑜心狠手辣,你来此处若是留下了什么痕迹,落入他手中怕是难逃一死。”
“本将军尚且有可利用之处能为他所用,至于你,”他用手指拨了拨方才咬过的松糕,一指按碎,随后两指搓着指腹残留的渣渍,“——在他眼中如同一枚尘沙,要如何自保?”
虽知他此话是为激自己走,但啊蕴心中仍是有些难过,他默了会儿,而后沉声道:“这楚国江山,灯火万千,啊蕴却只剩将军一人了。”
“……”
他的话触动了袁沃瑾的心。
今夜本是除岁夜,往年此时,他都会带着边疆战士们的家眷夜奔军营,共赴年宴,百万战士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围着篝火畅谈山河。
而如今自己远在他乡,所思所念之人一定同样牵肠挂肚,母亲此刻是否正立在城墙之上守望他带着下属们回归?
只是归途,一去不复返。
袁沃瑾终是叹了一口气,他向来不会安慰人,此刻也不知如何劝慰啊蕴,只觉方才的话着实重了些。
啊蕴倒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见自家将军不再执拗让他走,正色禀道:“属下查探到楚国年会为期七日,年初一百官入朝觐见天子,初二至初四天子入庙祈福,初五乃至初七是户外围猎,属下思虑过,初二后,宫中大多数精兵侍卫定会一路随从狗皇帝出宫,我们可在那时趁机逃出皇宫。”
袁沃瑾用指腹敲着桌面,思量着他的话。
啊蕴上前一步道:“将军可是在担忧什么?”
袁沃瑾抚上手边画卷,展了一寸:“你能想到的,楚怀瑜未必没想到,只怕你要出逃之日,正是落狱之时。”
啊蕴没想到这一层,愁眉道:“那将军就要这样被关一辈子吗?”
袁沃瑾又推开画像一寸,笑道:“打蛇打七寸,攻敌攻要害。”
啊蕴半知半解:“将军是说……”
画卷构图是小皇帝趴在圆形空窗前的侧身像,右上角为窗台延展虚影处,此处恰到好处地提了一排字——琼林玉质,怀瑾握瑜。
题字后附有一枚篆体私印,印上所名是为“楚怀安”。
袁沃瑾指尖抚过印章:“我便从——这端王楚怀安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