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当然了,这和抗旨有什么区别?刘兄,今日的错处,你可不能再犯第二次了。”
踉跄着推开同伴,刘盛往前半步,落花满头。
半月之后,会元刘盛忤逆皇恩的消息不胫而走,最有可能要成为新科状元的人,却一朝沦为阶下囚。百姓们纷纷好奇,他到底是怎么惹怒皇上的。
阴暗的牢房中,刘盛靠墙而坐,本就瘦弱的身躯,更显颓废。咳嗽几声,他仰面看着牢房外的人,“柳大人,你不必再问了,我甘愿受罚。”
“刘盛,我是看过你案卷的,你才学了得,实在是让人可惜!陛下恼的并非是你不愿接受赐婚,而是你倨傲无礼,连个理由都不曾说!”穿着一身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满脸沉痛地说道。
嘴唇嗫嚅良久,刘盛半低着头,还是不肯发一语。
见他如此,柳大人也只好下最后通牒,“我来问你,也是陛下的暗示,他还是很爱惜你才能的。刘盛,你再自己想想,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丢了前途,值得吗?明日我再来,希望你能告知我原因。”
听到了脚步声走远,刘盛才缓缓抬头,看着牢房狭小的窗户里透进来的光,目露思念。也不知婉娘此时,有多想他。
走出牢房的柳大人,一眼就看到自家马车边等着的妇人,连忙快步过来牵着她,“可等久了?”
“无妨的。”妇人目光柔和,衣衫素朴,“你如今忙完了,咱们便去上香吧。这可是你答应我的,不能反悔。”
相视一笑,柳大人回道:“答应夫人的,自然要做到。”
可是刚说完,一个小厮便远远跑来,“大人,你派人去刘盛家乡打探的消息,有结果了。”
面容顿时一片为难,柳大人先让小厮避开,看向夫人的面色犹豫。
噗嗤一声笑开,妇人独自上了马车,调侃他道:“去忙吧,你答应我的事啊,没做到的多了。”
“是我不好。”立在车外,柳大人歉意一笑。
低叹一声,妇人抚上他的面颊,“无妨的。你唯有一件事做到了,我便满足。当初他们以我性命和你的仕途威逼,你也不曾放弃娶我,我便知道你的心。咱们相偕半生,不在乎这些的。”
忆起年轻时的往事,柳大人也是低低一笑,又叮嘱她一二,才目送夫人离去。
招来一边等着的小厮,柳大人打开他手中的文书,脸色几经变化。“去,将刘盛带出来,一同去皇宫!”
大殿之上,皇帝单手支额,听完柳大人的话后险些气笑,看向跪着的刘盛说道:“就是因为你已然娶亲,你才数次拒绝朕的赐婚?”
刘盛身体发抖,却不全然是害怕,他怒目看向一边的柳大人,“柳大人为何要去调查草民,又为何要说出草民的妻子!”
“放肆!”脸色一沉,皇帝拍案,“柳爱卿所做,难道不是为了你?朕倒是也想知道,你为何不肯说这个原因。”
脸色青白,刘盛长长叩头,“求陛下饶恕我妻子,她是无辜的。”
这倒是让皇帝莫名其妙,“朕为何要处置你妻子?”
顿时僵住,刘盛期期艾艾地开口,“陛下难道,不会杀了草民的妻子,来强迫草民娶郡主?”
“笑话!皇室郡主还嫁不出去,非要迫害你不成?莫非你觉得,朕就是这种暴戾君主?”面色一沉,皇帝语气不善。
低叹一声,柳大人站出来,“陛下息怒。微臣曾和刘盛一样,出身草芥,或能明白他的心绪。一介书生,除了读书之外,并不懂这些世故,只知权贵可畏。是他目光狭隘,错把那些坊间传闻当了真,不敢使妻子陷入危险罢了。”
睨着刘盛,皇帝低声问:“你可是柳大人这样想的?”
“陛下……不会伤害草民妻子,也不会再给草民赐婚?”刘盛却如梦方醒一般,不答反问。
懒得再搭理他,皇帝看向柳大人,“行了,带他下去,朕也懒得再罚他。过几日的殿试,爱卿好好筹备。”
“是,多谢陛下。”柳大人代他拜谢,待皇帝离去后,才带着刘盛出宫。
直到再站在了阳光之下,刘盛才长叹一口气,跌坐在地上。后知后觉地跟柳大人道了谢,过去种种,恍若一梦。柳大人的资助,也让他有了闲钱,买下一个小小玉玦。心中想着念着,要回去送给婉娘,告诉她这桩荒唐事。
可谁能知道,参见完殿试就急急回乡的刘盛,只来得及看到未凉透的尸体。他恍若疯癫地抱着婉娘尸身,葬入自己房中。此后唯一苟活的念头,就是抚养好婉娘的女儿,和找到当初捡到的小男孩。
浓雾散去,凝月镜中最后显示的,是刘盛看到长晟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兴喜。他或许认出了长盛,又或许没有,唯有那高竖起来的双臂,不知要抓住什么东西。
断崖之内,良久沉默。
尹欢吐出一口浊气,最先看向失神的长晟,“所以刘盛,真的没有背弃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