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贵为候府公子,却先天不足,打从娘胎起就带着虚症,人参汤药吊着长大。太医曾断言他活不过十岁,幸得吕老神医给他调理,竟也有惊无险地活到了现在,今年十六了,就是身体还不算强健,有点怕寒,所以就算是夏天,他也披着披风。
老头子就是吕老神医,也是柏常的授业恩师,原本吕老是想教他学医的,但他对救死扶伤不感兴趣,后来就教他读四书五经做文章了。
初时,听这个病秧子总是老头子老头子地叫,柏常总想抽他。不过这么目无尊长又大逆不道的称呼,偏生从他的嘴里叫出来时,自带着一种熟稔的亲昵,吕老每次也是笑眯眯地应了。
那时,孔时白很没眼色,不管他脸色多臭,都爱缠着他说话,柏常才知道,这病秧子是从六岁起就被候府送来云萧峰给吕老神医照看了。
因为自幼病弱,永宁候府从上到下对孔时白都是无条件地纵容娇贵着的,突然要他每天都是粗茶淡饭喝苦药,他哪肯?可是任他如何哭闹,吕老都是充耳不闻,气得他直呼吕老神医为油盐不进的老头子。
后来,孔时白的身体渐好,就不需要长时间呆在山上了,他又可以时常回京城候府去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生活,只要饮食作息注意着些就行。偏偏,他每次回京城呆不到三个月,又觉得浑身不舒坦,作妖着要回来找老头子看病,而且每次回来,都把他父亲永宁候书房的收藏搜刮一空。
就这样,吕老神医半山的木屋那,也就渐渐堆满了各种孤本珍品,只是老头子这个叫法,孔时白也一直没有改口过。
“我这边的事你别插手,也别暴露你的身份,免得徒生事端。”
柏常知道这个话痨师弟对他是天生的热心肠,怕他好心办坏事,先把话说明了:“若是李家知道我攀上了你这么个候府贵公子,我就休想脱身了。”
孔时白立即仰倒大笑:“哈哈,师兄,你这是绝了我收百年老参的大好机会!”因为他的病,但凡有想通过他结交候府的人,送礼时都是少不了一支上好老参的。
看他笑得没心没肺的,柏常也不自觉地勾了勾唇。
说来,师兄弟俩的身世倒有点相似,同样是庶出,同样是生母早亡,不同的是,孔时白有个极宠他的祖母、公正的候爷爹以及待他极好的世子兄长。
两人相识多年,虽然这声师兄是孔时白死皮白咧地单方面认下的,但兄弟情谊倒是不假。
初时,柏常确是看不惯这个病秧子的,娇贵矫情得很,偏生像个跟屁虫一样整天围着他打转,又跟个话痨似的,嘴巴说个不停,嗡嗡嗡地很是烦人。他干脆就说教他习武------先练扎马步,两个时辰不能动的那种,以求一时清静......
孔时白笑完,又提起酒壶给两人的酒杯满上后,叹息道:
“师兄,听老头子说,其实你的文章三年前,因那劳什子的命格,白耽搁了这么久。”
柏常一直等到年满十八方才准备下场,就是不甘考得功名后,光耀李家的门楣,但父为子纲,礼法面前,当儿子的想主动脱离父子关系,并不容易。
“无碍,六月的院试,九月的乡试,赶得及。”
“你要参加今年的秋闱?!”
院试每年有,考中的是秀才;乡试亦称秋闱,三年一考,考中就是举人了。
今年恰逢是乡试开考年。
一般来说,学子考上秀才后,最快也要等下一届乡试才参加的,谁能保证自己当年的院试一考就中啊?
就算考中,乡试和院试的难度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不用学习学习,准备准备什么的啊?
孔时白虽然以做一个吃喝玩乐的纨绔为毕生追求,但他也知道科考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难,多少读书人一辈子都考不上个秀才呢,能中举人的更是了了无几!他张了张口,委婉提醒道:
“师兄,虽然老头子曾经是三元及第的皇子师,但听他老人家说,那也是从牙牙学语起就头悬梁、椎刺股地苦读诗书的了。你这些年明当和尚暗经商地忙活,就算到时考得不理想,也别太在意啊!
我当年不是也曾自诩聪慧过人么?结果苦练这么多年,还不是没能在师兄你的手下走上十招......”
柏常却忽然凝神,抬手示意他禁声:
“嘘,河里有人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