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自己当时是把卡片随手夹在了本子里。
纸页翻飞间,一张卡片飘飘落下。
“陈盼之”
果然是和报告单上一样的字迹,
宋景明立在桌前,捏着小小的卡片,一贯清冷如他也忍不住对这奇妙的缘分有些感慨。
卡片又被夹回了随身本里。
这次,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是夹在了本子的第一页。
入院后,除了对陈逸实施扁桃体小手术的那两天,其他时候其实大多还算轻松。在医院里用药其实和挂水没有什么区别。
陈家一家三口的心绪也随着医生有条不紊的安排而渐渐冷静下来。
唯盼老天宽容,保佑陈逸用药两周后病情能够好转。
也幸亏正好碰上期末,陈盼之完成监考任务后,手头的工作就至剩下了改卷子。
孩子们从交上卷子的那一刻起,就全如神兽出笼,浪遍A城,不在话下。
这天清晨,陈盼之带着还没有批完的卷子来病房陪老陈挂水。老陈才切了扁桃体,唠不了,百无聊赖,只好睡觉。
于是一室静谧中,唯有陈盼之红笔落纸的沙沙声。
冬日初晨的阳光折射进屋,将正坐在窗边的陈盼之整个笼罩。陈盼之的发顶迎着朝阳也闪着熠熠的光。鬓角的碎发散在脸颊,但陈盼之无心抚拨,她弯着脖颈,眼神专注而沉静,批着卷子,时不时还要在备注本上记录着什么。
宋景明就在这一室安好中推门而入。
病房幽长,光影渐渡,宋景明一眼就看到了低头蜷坐在这室尽头最亮处的陈盼之。
陈盼之因着动静抬头,连手头的笔都还没放下,眼神清澈中带着茫然。
她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在阳光下散发着一股怎样的乖巧和美好。
四目相遇之时,时间好像在片刻间静止,只有宋景明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慢了一拍。
多年之后,每当宋景明回忆起和陈盼之点点滴滴的画面,总会记得这天清晨,沐浴在圣洁的晨光中抬头与自己相视的陈盼之。
随行的两个实习医生跟进了病房,宋医生并没有仔细分析自己心绪的时间。他只是觉得有些不习惯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状态,他的眼神很快躲闪开,又欲盖弥彰地挡嘴低低咳嗽了一声。
第一床正打着瞌睡的家属被惊醒,见医生来赶忙扶着椅子起身。
宋医生挨个查阅和询问了在室病人的情况。
轮到陈逸的时候,陈盼之已经收拾好东西,站立在病床边,双眸期待地等着医生发话。
医生对于家属关切的眼神本该习以为常,然而宋景明在陈盼之的注视中却有些比身后的实习医生还不自在。就目前而言,陈逸的治疗是几个病人中最轻的,实在没什么好说。
于是宋医生只是状似高冷地看着用药记录说了一句:“没什么问题,好好休息。”就转身离开,连再次对视一眼都未曾。
P.S.人物心理小剧场:
陈盼之:宋医生够酷!果然够专业!
眯着眼装睡的老陈:这小子今天还算正常!哼哼!
转身时偷偷瞥了一眼卷子的宋景明:唔,原来是个小老师啊~
可惜生活不如人所愿的那样宽容晓意。
两周后,陈逸的报告已经出炉。报告显示左肺片阴影并没有收缩到令人满意的程度。这次约谈家属的大夫已经不是宋景明,而是刘院。刘院的声音缓慢、低沉、浑厚,宣告着已经降临的劫数:“安排后天的手术,越快越好。”
徐英华和陈盼之坐在约谈室的长椅上,片刻说不出话来,脑袋里仿佛只余下暮鼓被击打过后共振耳鸣的余音。徐英华紧紧攥着女儿的手,低垂着头。是她忍不住滴落的泪水,让陈盼之理智回笼。“啪嗒”一声打在手背上,滚烫得让人心颤。
那一刻有一个声音告诉陈盼之,她现在不可以比妈妈更脆弱。
“好的,我们听您安排,辛苦您了。”陈盼之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坚定而有力量。
刘院出言安慰了几句,便先行离开,留给家属消化情绪的空间。
徐英华终于忍不住俯在女儿肩头放声哭了出来。陈盼之抚着妈妈的肩轻拍宽慰,双眼在妈妈看不到的地方努力地睁到最大,盯着这约谈室的顶灯,苍白惨淡、寒气逼人……
后天的手术刘院主刀,宋景明是副手。约谈时,他就站在刘院身后。
女孩子的茫然、恍惚和故作坚强他都尽收眼底。离开时,他轻轻地为这对母女带上了约谈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