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孔明和嫂子月英已经出门离家第七天了，依旧没有回来，土匀躺在沙发，望着天花板发呆，这同时也是他没有吃饭的第三天。

土匀根本想不明白大哥和二哥为什么要这样折腾自己。父亲去世的那一天，虽然他还很小，但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父亲，还有琅琊新城的许多乡亲父老，以及其他来到琅琊新城打工的人，他们的尸体，就像便便一样，把泗水堵了，堵成一个臭水沟。

父亲，还有那些兢兢业业的人们，像吃进肚子里的食物，被牙齿切碎，被胃磨烂，被肠子吸收，最后变成了没有用的屎，没有用的废物，被排出体外。

就像人类以前吃的食物一样。

为了填饱肚子，人每天都要去劳动。三餐，饭也是这样，鱼也是这样，肉也是这样，大白馒头也是这样，龙虾鲍鱼也是这样，进了肚子之后，经过一顿消化，出来的终归都是一样的东西。

就像父亲他们那样。

是，过程的确是不同的。龙虾们会被摆在高档的餐厅，被赋予昂贵的价格；那些日进斗金腰缠万贯或者位高权重的人，一度也会被众人摆在高高在的位置。

有多高？或许像泗水疗养院的天台那么高，或许更高。反正捧得越高，最后摔下来的时候，就越难看，越难闻。

土匀不明白，为什么大哥和二哥，明明也和他一样，亲眼目睹了那样的景况，还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累？大哥来到荆州城没多久之后，又奔到建邺城去，不知作了什么公干，很少回来了。

至于二哥，对了，二哥以前不是这样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二哥也和他土匀一样，每天都窝在家里，哪里也不去，什么也不做。每天只是吃，只是睡。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二哥又开始忙活起来了，是什么时候呢？土匀使劲地回想，是那时候，结了婚，然后就莫名其妙地班，对，就是那时候，认识了嫂子之后。

原来是嫂子让二哥变了，呵，女人。

土匀当然不知道自己算错数了，二哥孔明的变化，并不是发生在遇到月英时。但也不能说遇到月英后的孔明没有产生一丝变化，所以土匀也不算完全错。

门铃响了。土匀躺在沙发，依旧看着天花板。肚子不会饿的感觉还真的不错，他已经躺了一整天没有动过，一次离开这张沙发时，就是一次门铃响。

不去，打死也不去。一定又是那个长耳朵的长臂猿。土匀翻个身，沙发皮像膏药贴一样，牵扯着土匀背的皮肤，滋啦滋啦地，凝滞住了时空，让土匀的翻身动作延缓了仿佛一个时辰。

门铃依旧在响。土匀有点烦了，以前是不会有这种人找门的，就是二哥变了之后，一切都变了。先是嫂子搬了进来，他只能搬出去；然后就是他们夫妻俩好像总要逼着他去做事情一样，每天准时吃饭，前段时间还要一起去找人。当然他不是讨厌嫂子，嫂子做的饭菜很好吃的。但是，为了这点好处而经常处理那么多俗务，确实是很划不来。

怎样才能让那个长耳朵长臂猿快点走呢？

土匀已经决定了，就这么和他打持久战，打消耗战。反正他躺在沙发，又不用吃饭，和那个蹲在门口的长耳朵长臂猿比起来，简直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稳赢。土匀心想，只要他能顶得住门铃的轰炸，就没有输的道理。

他去开门了。长耳朵长臂猿没有用门铃轰炸，他很礼貌，按了第一次门铃之后，就在外面喊：“孔明先生，如果您在家，我就在门外等到你出来。如果你不在，我就在这里等到你回来。”然后，就是很长很长，长到土匀都不知道有多长的寂静时间。

土匀并不是真正铁石心肠或者冷漠无情的人，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只是因为害怕付出而被伤害。所以，他也是见不得别人在为一些他认为无谓的事情而付出。长耳朵长臂猿可能真的一直在门外等着，那该怎么办？二哥和嫂子出去办事，也不知道啥时候才回来。而土匀也是个吃了胃部填充剂的主儿，在屋里头窝一头半个月不出去那简直是轻轻松松的事。难道长耳朵长臂猿就一直在外面等吗？他不怕饿？或许他也服用了胃部填充剂。可是他不怕冷吗？就算不怕，他睡在哪儿，总不能躺在楼道的地板吧？

所以土匀还是去开门了。

“孔明先生！”

“我前天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二哥出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吗？”

“是的，所以我隔两天才再来，就是怕打扰到您休息了。那么，孔明先生他……”

“不知道，你快走吧。”

土匀想用捷简短的方式，结束这一场人际交往。但在他关门的那一瞬间，一根长臂不惧被门夹断的风险，拿着一张纸，硬闯了进屋子里。门差点夹到长尾巴长臂猿的手臂，土匀只能被迫继续这场交往。

“这封信是给孔明先生的，请先生代为收下，等孔明先生回来，一定要转交到他的手，谢谢您了！”

土匀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地夹住信封，取了下来。但是长耳朵长臂猿的手臂还没有退出去，反而是先由其中一边的长耳朵从门缝间挤了进来，而后再把脑袋的这一半、脑袋的那一半还有另外一边长耳朵，最后乃至于整个身子和另外一根长手臂，都被最先那根长手臂连带着钻进来了。

“不止是孔明，土匀先生，也请您听我一言。”

“不听。”

“请不要再服用胃部填充剂了。”

土匀不知道眼前这只长耳朵长臂猿到底是何方神圣，他好像和二哥一样，很不想接受委鬼集团的胃部填充剂。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这么孜孜不倦地要来找二哥吧。可是，这些事又跟土匀有什么关系呢？

“我已经服用过了。”

“先生，土匀先生！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快点清醒过来！土匀先生！胃部填充剂只会给你们短暂的饱腹感，但长远来说对人带来的伤害性是巨大而且不可逆转的……”

“行了行了，你的信我已经收好了，二哥回来就会给他。谢谢您的拜访，再见。”土匀又是推又是拉的，终于把长耳朵长臂猿弄到门外。这时候，他才看到跟着长臂猿的，还有一只红脸一只黑脸的两只长毛猿。

赶紧关门，否则三个人一起冲的话，家都没了。

土匀把信封放在茶几，重新嵌入沙发里。天花板还是呆的，土匀依旧没有饿。虽然嫂子临走前分好的腊肉和米，都还好好的，只要放进饭煲里，按一个按钮，就可以有腊味饭吃了。但他没有做。他依旧嵌在沙发里，任凭时光白白地溜走。这种感觉就是最好的，唯一缺点就是难以和人分享。

门外又有声音了，土匀没好气地转过身，这一次，他可是说什么也不会去开门的。说到做到，骗人是小狗。土匀把耳朵捂住，这样外面的声音就不能干扰他的心智了。

门开了，竟然开了。土匀虽然捂着耳朵，但门被打开的那种露出感还是能惊动他的。长耳朵长臂猿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连门锁都能撬开？土匀转过身，哪是什么长臂猿，是二哥回来了。

“弟，我们回来了。”先说话的，反而是嫂子月英。“抱歉啊，我们走了那么久，既没有找到人，也没有找到食物……咦，屋子里比我想象中要干净啊。”

那是当然的，因为土匀除了躺，就没做过别的事了。如果不是长耳朵长臂猿之流的，他能躺得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