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钺听得有趣,便也往前挤了挤,踮起脚尖看看布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五尺见方的白布平铺于墙下,那素衣姑娘自占去了一小半,另一大半上却明白用朱砂写了十二个大字:
“花草枯槁凋零,离人入山东行”。
他见字面多为负面词汇,意向甚是不吉,便随口问道:“姑娘这是问个什么?”
“你是……?”
方才那位领头的宋姓文生本正盯着地上的几个字来回看,此时转过头来,却见王钺身上粗布皂衣,不似个治学的人,便小声向身旁的三五文生道:“什么人也都敢来凑个热闹,真不成个体统。”
“嘿,这哥们,猜不出来也别拿路人撒气啊?”王钺心道。宋姓文生这番话其实并非对王钺所说,他声音极小,只不过王钺耳聪目明给听了去,道他是个舔狗心态,便也没做计较。
那女子也听到王钺问她,虽见他穿的像是个行脚跑堂的乡下汉,却仍答道:“好叫公子知道,此是三月前某日夜里,突有一老翁出现在小女家中,也不言语,转身便走。小女追上,却发现进了一座花草枯槁凋落的庭院,里面一人牵马东行,不久便隐入大山。小女随即惊醒,才晓得是做女红时睡着了,做的个梦,又见桌上绣绷上的绢布绣了几个字,便是这十二字隐语。”
说着她又微微行了一礼,“不知公子可解否?”
“原来是梦。”王钺一听来了兴趣,他上学时曾研究过易经,这占课问卜的学问也算是其中一门旁支,是以他也略懂。
只见他右手握拳抵在鼻下,稍一思索便道:“梦占之中,枯槁、入山皆是凶兆,结合两句的意向,姑娘所问,看来不是什么好事。”
那于姓姑娘闻言眼睛一亮,正待追问,却听后面传来一公鸭嗓子,叫到:“呦,这哪儿来的大师啊,您也给我算算?”
话音未落,便见后边的围观群众纷纷向两边避让,一粗黑汉子走了进来。
汉子面貌丑极,偏在鬓角处插朵红花,又套了件锦袍,内不着衬衣,只坦胸露怀,一步三晃,没两步便走到几人身边。
他先向那个宋姓文生拱了拱手,道了声“宋郎君”,又向于姑娘处迈了一步,脚碾了碾写在白布上的红字,上身前探,腆着脸道:“是不是啊,小——娘子?”
他特意将“小”字拖了个长音,却把重音落在娘子二字上,其中之意不言而明。于姑娘听了小脸涨红,似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双手紧紧攥住衣角,气的身子都颤了起来。
“曲二,你来作甚。”那个姓宋的文生见粗黑汉子对于姑娘轻薄无礼,眉头一皱,似乎极为不喜。
“没甚鸟事,转转。”这汉子原叫曲锡,是附近出了名的破落户,绰号“雪里曲”,又做“雪里蛆”,是个冻饿不怕的意思,也讽他生的黑。
曲锡平日里专做些保债要账、帮嫖贴食的活计,旁人都道他做起事来浑噩不吝,二球八蛋,是以也被人唤作曲二。
“小子,也给爷爷我算算。”曲锡平日里装着个混不吝,其实在街面上混,怎么能没点眼力?他今日有意结交姓宋的那个文生,见王钺在这里惹宋生不喜,又一副乡野的泥腿子打扮,便要显显自己的威风,替宋生出口气。“算好了有赏,算差了有打!”
王钺似笑非笑,却不理他,只对于姑娘说道:“这隐语好解!”
于姑娘在此处挂榜已过了七、八日,倒是有人给出过些似是而非的答案,却压根不能让人信服。
此时围观人群见这农家少年竟大言不惭说是“好解”,虽都不信,只当他想要在漂亮姑娘面前出个风头,但也一时安静,听他到底能说些什么。
王钺瞥了曲二一眼,嘿然一笑道:“花草枯槁凋零,不正指一朵鲜花插在了猪粪上?离人东行入山,这入山嘛,却正应了姑娘你今日要在山里碰到个乱撇猪粪的黑毛野猪。”
那姑娘本气极,听了王钺这般解释,突然“噗”地笑出了声。只见她指如春葱,掩嘴而笑,二八女子的天真烂漫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看得人眼前一亮,更比之前的一副愁容更要美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