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一瓢冷冽的水四散在周千轫滚烫的面颊上。
“啊……”
周千轫自觉领子里也被冷水打湿,见不得一点风,直冷到骨头缝儿里。
“这是哪……”
此地甚是陌生,却也有些认识的东西:西南角儿上挂着的大锁链子,东北角里扔着一把大铡刀,上头样式挺精美,有不少刀锋细致入微的山水雕刻。
那四面血迹斑驳的砖墙,上头挂着的净是些冰冷的锐利家伙事儿。
周千轫忽然大悟,此地与锦衣卫刑房有七分像,只不过锦衣卫弄不来那么些具有严重死亡气息和有钱没处使烧的浑身难受的,山水铡刀。
“哎哟,周将军可算是醒了。”
曹和忠背着手打侧边儿的暗阁里溜达出来。
“周将军也得算算,您在咱家这儿白吃白喝白住有多长时候了?”
“敢问.......曹公公,我为何会被绑于此处啊?”
周千轫用脚丫子想也能知道,曹和忠一来,太监们就跟小鸡子儿一个样,点头哈腰,脸上五光十色,眉开眼笑的。
那这可不是撞得了,此地就是东厂的私刑房!
“曹公公,求曹公公留我一条生路!”
周千轫这时候可不敢抬自己个儿的地位,全把曹和忠当成祖宗看着。
“咱家放你一条生路?”
曹和忠谈到此处格外的鄙夷。
“咱家要是想杀了你,早就动手了,还等你醒过来?”
“那曹公公.......有何求?”
周千轫紧张万分,浑身还难受得紧,脖领子里好像放了块冰,连人从此处走动袍子带起来的风都会叫他打一个寒战。
打了寒战,他浑身上下却憋不出一滴的汗来。
“来人哪,把周将军给本公公绑紧一点,”曹和忠觉得私刑房有些热,稍有肥胖的脸上都渗出汗来,皱着眉头等人来给他上绳子,“快点儿的,都没吃饭嘛,白他妈的吃。”
上来几个蓝袍太监给周千轫捆得结结实实,一直勒到他喊出声儿来。
“行了,退下吧。”
周千轫看着这个东厂老提督,心下觉得怪异的很,此人不像败类,如杨忠喜那样面目可憎的才能叫败类。
这曹和忠生了对元宝耳朵,柳叶眉不浓不淡,白胖脸眼睛大,唇红而面相不刻薄,威严里总有些个老好人的感觉在里头。
这东厂提督是有问题吗,怎么长得一身正气的?
“你这么看着咱家干嘛?”
“没,”周千轫摇摇头,“曹公公到底有何事,要我来做?”
死到临头,周千轫还是觉得,此人再和善,平白无故的请自己来东厂绝无好事,毕竟做了两朝的东缉事厂提督,私刑房里定然冤魂无数,面善也许只是他的伪装罢了,万事保命为先。
没有哪本书里写着,面相温和之人不做歹事,面相刻薄之人定做歹事,凡事还是要看人。
“咱家也没什么想要知道的,你来这地方儿,是皇上钦点你来的,咱家也没难为你。”
曹和忠搬了把椅子过来坐着,抹了把汗,站久了有点累。
“皇上?!”
好家伙,周千轫大为震撼,为博皇帝恩宠,把给自己保命的万珩翊妥妥儿的给卖了,现在皇帝只想叫自己去死?
“不是皇上,还有谁能叫你进私刑房,你也知道,锦衣卫里头,你也管着一个这样儿的地方,自然得让你悄无声息的消失,圣上才能有个好名声。”
曹和忠叹了口气,在这口气的结尾加了句拖长音的“哎呀”。
“咱家是真的,不稀得请周将军来东厂里头作客,连救命恩人都敢出卖,万一你活着打咱家这儿出去,还要反咬东厂一口。”
一席话,将周千轫说的羞愧难当。
“这山水铡刀,可是咱家花了大价钱买来收藏的,你都不配做咱家这刀下死鬼,”曹和忠盯着周千轫吐了口唾沫道,“周将军你才他妈做了几年的破官儿,去跟三朝、两朝重臣抗衡,别说成不了,成了又如何,你拿着俸禄,住着自己的宅府,午夜梦回的时候,那银锭子上都是染着人血的——”
“你受用得起么?”
“曹公公,不要说了,”周千轫听的又羞又恼,这话刺耳的很,奈何浑身被死死的捆住,只好被迫着听,顺道儿想起那日还厚着脸皮去找万珩翊,愈发觉得自己像个蠢货,“曹公公,我知错了。”
“知错?”
曹和忠站起来,瞪着眼睛,伸出浑圆的手指着周千轫。
“人不到后悔的时候,哪能知道错了,当日出卖万大人的时候,你不知道那是错的么?”
“你在这跟咱家说你错了,万一就是个谎呢?出了东厂私刑房便来喊打喊杀,如此,咱家跟万大人该怎么办呢?嗯?”
曹和忠这点儿顾虑实际是装出来的,他知道当周千轫认错的时候,火候儿就已经到了。
周千轫还太过年轻,还有些是非之分,做错事儿也知道羞愤,不像杨忠喜那样儿,做了件对事,脸上便耀武扬威的,做了错事、恶事,也不觉得心中磨转着难受。
所谓人至贱则无敌,杨忠喜真是个典范。
“曹公公,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的妻儿父母呢,曹公公您知道他们的下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