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前。
金家小院内,一家人团团坐着吃“庆功宴”。
“妹妹,听说那恶人身上带了好大一把毒针呢!还有,街西的盛儿平日里都使腚沟子臭着我,可是将才,他见了我竟直喊哥哥!如今好叫他们都晓得,你是帮着主子爷除恶的大英雄,我就是大英雄的哥哥,亲哥哥!再敢拿腚沟子对人,看我不……”
“啪!”
金彩一巴掌呼到了翔哥儿的后脑勺上。
“你妹妹现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了,哪里能听你腚沟子腚沟子地胡吣!丢人败兴!不跟你妹妹学学?鸳鸯,你快吃,吃鸭子。我鸳鸯今日可是立了大功了。”
翔哥儿兴兴头儿上忽地被扇了巴掌,委屈得一瘪嘴就要哭,又被金彩一个眼刀吓得赶忙低头扒饭,眼泪却吧嗒吧嗒滴到了碗里。
鸳鸯眼看着翔哥儿都要把鼻涕泡蹭碗里了,金彩还只顾着给她叨菜。
金彩家的想偷摸给翔哥儿夹块肉,被金彩一瞪,筷子就缩了回去。
“阿爹,哥哥也一日大似一日了,以前在这旧宅里无事可做,流荡惯了,可往前进了京城就不同了,府中多是主子小爷们,处处皆是营生。我思量着,若哥哥能粗通文墨,到时像书新哥哥那样做账房也好,跟着哪个小爷做小厮也罢,总是有底气能往上挣的。再者说,多读些书,做人做事有了章程,总也不会吃亏。”
听了鸳鸯的话,翔哥儿却越发咬着筷子欲哭无泪。
“阿爹,莫叫我读书。我害怕。读不会,先生惯会拿板子打,阿疼得我哭爹喊娘哩!”
金彩家的在一旁赶紧趁势给儿子叨了只肥鸭腿子,小声儿安慰他说:“不怕。我们不读,不读。”
金彩听了,歪脖爆筋地就又要去呵斥这母子俩,鸳鸯赶快拦了,翔哥儿母子吓得缩了脖子噤了声儿。
看着含了两泡泪却仍旧不耽搁啃鸭腿啃得一嘴油的儿子,金彩吁了口气,转了转眼珠子。
“翔哥儿,你今日不是说,心里最羡珠大爷,珠大爷最是机智心善,能护着咱们吗?那你可知,珠大爷为何能想出这样好的主意抓住那恶人?”
翔哥儿抓着鸭腿子,摇了摇头。
“因为珠大爷读书读得好啊!那珠大爷十四岁就进学了,可是难得的才学过人呢!珠大爷的好主意,好机智,可都是读书读来的。不都说人从书里乖?这可不是胡吣的。”
金彩继续诱惑儿子。
“啥是进学啊?”
翔哥儿愣愣问道。
“这个,阿爹以为,这个,进学啊,就是很厉害很厉害,读书很厉害!”
鸳鸯看着面红耳赤的金彩,放下鸭脖子憋着笑给他解围。
“咳咳,是很厉害,阿爹说得没错。我也听赖嬷嬷说过,珠大爷十四岁就考中了秀才,说是过了甚岁试,人称相公老爷呢。十四岁啊!四十岁还没摸到童生门槛的人成斗量哩。哥哥你说厉害不厉害?”
“唉,我怎生跟珠大爷比呢?我哪儿敢?叫人听了可不笑掉大牙呢。”
翔哥儿丢了肥鸭腿子,垂头丧气。
“哥哥,不是叫你跟珠大爷比。咱们谁也不比,咱们就只说咱们自己。人人都道珠大爷才俊,我却觉得哥哥你也有自己的长处呢。”
“就他?吃饭能比别个吃得香,这叫不叫长处?”
金彩冲鸳鸯骇笑着挖苦自己儿子。
翔哥儿瘪了瘪嘴巴,又想去哭了。
“阿爹,你先要改改你这行事口气。哥哥哪里就没个好处了?哥哥有情有义,顶知道心疼自家人。你哪回有个头疼脑热不是哥哥慌着去喊大夫抓药?姆妈冬日里手皴了裂了,哥哥听人说小雀儿脑子热敷能治好,他没有忍怕爬高去树上掏小雀窝子?再说我,哪一回在外头有人欺负我,哥哥没站出来护着我?”
金彩听了,犹自嘟囔着:“又不是个丫头,要甚体贴?整日惯会蝎蝎螫螫,娘们儿样子。”
翔哥儿看着鸳鸯,忽然哇一声哭了出来,吓了大家一跳。
“妹妹,妹妹都记着呢!都记着呢!”
翔哥儿边哭边说,还拿着自己啃了一半的鸭腿往鸳鸯手里塞。
“给,都给妹妹吃。妹妹都记着,都记着哥哥的好儿呢!”
翔哥儿哭得打了个嗝儿,使劲儿地往鸳鸯手里塞鸭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