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老太君慈和仁善,莲每每听祖母提起便心中感念不尽。今日又烦老太君为我费心,莲无以为报!”
叶莲说着,给贾母实在磕了几个头。
可人忙上前扶起她,叶莲仍旧跪着,又向王夫人说:“夫人对莲误会,实属应当。是莲男装示人,逾礼在先,这才带累贵公子不知而过。夫人还请责罚于我。只是家祖母年高,可否容莲先送祖母归家,再来领夫人的罚?”
王夫人冷眼瞧着她,并不答话。
“叶家大姐儿,我只问你,今日种种,可是意外?”
贾母看着叶莲,冷声问道。
“始于意外,但不终于意外。”
叶莲平静答道。
众人闻言皆不解。
“还请老太君明察。脚伤实是意外,打架实是意外。但自白管事家的带贾公子进来厢房,再有两位夫人前后脚跟来之事,恕我大胆推断,便都不是意外。”
王夫人此刻冷哼了一声冲叶老夫人道:“听说尊府同那白家倒颇有渊源。”
叶老夫人涨红了脸,欲待辩解又不知从何辩起。
“叫白管事家的来。不是什么大事。孩子们不知事玩闹得过了,咱们大人们坐一起说个明白,揭了过去便罢了。”
看了看站在那里冷眼旁观的钱夫人,贾母不得不叫人来问个明白,替贾珠沥清干系。
贾母又悄声吩咐赖大娘去寻贾珠问个究竟。
白管事家的进了屋来,低头不敢看王夫人,只回贾母的问话。
“神天菩萨!珠大爷如何去了东厢房我并不知啊,知风小子的话如何能信?至于和珠大爷说破大姐儿身份,实在是情势所逼,我是贾家的奴才,哪里有帮着外人欺瞒自己主子的道理?那叶家大姐儿的身份,我不敢瞒着大爷!老太太您是知道的,我早就叫小丫鬟去告知您了。我若有何坏心,如何敢去告诉了老太太?至于后头那叫太太的婆子,确是我使唤的,我是瞧着珠大爷和大姐儿独处实在不合礼,想叫夫人过来带大爷离开。再后头叫李家夫人的小丫头,我却不知是哪个作的鬼。这杀千刀的,竟推到我身上!”
白管事家的赌咒发誓,几句话便推了个身干肉净。
她虚虚实实,心中咬定钱氏认不得自己的小丫鬟,这会子又不能满府认人去。
王夫人听了,倒信了她多半,心中愈发认定今夜之事,皆是叶莲一手策划:怕是自男装接近贾珠开始,那叶莲就一步步谋划好了的。先是伤了脚,引得珠儿亲近帮扶了她,再叫义哥儿看见误会了,接着又装模作样不叫大夫诊治,暗地里却使唤白家的请了贾珠来,更胆大包天遣人叫了自己和李家夫人,好叫这丑事传开,逼得珠儿不得不要了她……
王夫人越想越气,瞪着地上跪着的白管事家的指桑骂槐道:“红口白牙的,在老太太和我跟前儿你就敢这样嘬牙花子,打量我不知道你们的脏心歪肚肠?你也不要在这里撞天屈,你们哪个也摘不干净!我通共一个珠儿,难不成竟成了你们这起子寡廉鲜耻贱蹄子往上攀的台盘子了?好不好的,叫人撕了你的嘴,看你是认也不认!”
白管事家的磕头如捣蒜,但嘴里咬死了“冤枉”,“不知”。
白家在金陵荣国府虽说守空宅没甚出息,但也一向天高皇帝远,无法无天惯了的,倒养得这白大娘胆大包天、从无忌惮。
再兼利令智昏,她将贾珠叶莲关在厢房内,原意是叫王夫人来”捉奸”,又行下更险一着却是叫人唤来了钱氏。
白管事家的倒也不怕,凭她什么“前氏后氏”,再不会为了叶莲和贾府悔婚。
这样干干脆脆把布揭开,老太太、太太反倒再没法子遮羞。
这事,不成也会成!
不说白管事家的小心思转了又转,只说钱夫人在一旁默默看了个整出,心头又气又叹。
“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东床,怎就惹上了这样厉害的贱人?”
钱氏只觉得那叶莲简直不是一般的狐狸精,这道行没有千年也有八百!
赖大娘此时从贾珠处回转,同贾母避开人,单在正屋回话。
“珠大爷说,他敢拿性命担保,那叶家大姐儿着实无辜,要老太太信大姐儿的。爷又替大姐儿求情,还说……还说他要进来求老太太给他和大姐儿做主。”
贾母听了失笑,问赖大娘:“珠儿果真这样说?”
赖大娘点头,又道:“珠大爷说,他不知情时,曾言语轻薄了大姐儿,还,拿手扶了大姐儿。还请老太太平了太太的气,可怜可怜他,莫陷他于不义。”
贾母听得又气又笑,连声道:“你去,去把他的话原样讲给叶家大姐儿听。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要陷他于不义!连人家的脾性都没摸清楚,就要我做主了。我做得了哪个的主?他真当那叶家大姐儿是和他一样读书读迂了的,被人瞧了一眼就要跳河的活牌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