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堂,已是正午,大家都饥肠辘辘,温婷茹奉师命带着众人去住处安顿。内院住处都是师徒相连,并不方便随时都要进出的鹤武门弟子住——当然真正的原因是不想让这帮人离卿玲宗的核心太近——于是全都安置在了外院一排空房处。因已到了午时,众人只是简单地放下行囊,便去了堂中候餐。
两边弟子分两侧而坐,温婷茹和魏徵作为领头弟子,各自谦逊一番而后在榻上坐好。很快有外院弟子鱼贯而入,奉上案几果盘,又一次递上各人饭食。
“这段时日要多麻烦师姐了。”魏徵笑着说道。
“哪里,毕竟是鹤武门的要求,无论是招待还是协助,我们都会尽己所能。”
魏徵挑了下眉,窥伺着看向她:“师姐是否生气了?”
“岂敢。”温婷茹假假笑了一声。
魏徵代表鹤武门提出了三个要求。
一、允许他们入住以及随意出行,并给予辖下城镇一切从宜的权利
二、准许调动温婷茹以下的弟子对他们的活动进行协助
三、对外宣布卿玲宗的立场
卿玲宗没有选择的余地,一一咽下条件。
温婷茹是那样喜欢尊敬自己的门派,这要是她本人在,不生气才怪呢,林菀边演边想。
“这也是为了正道着想。若异瞳邪君复生,魔教死灰复燃,曾经暗无天日的日子又将会降临,这是谁也不想见到的事情吧?在邪君一手遮天的时候,卿玲宗宗主及其女被逼自缢,割让辖下产业给其爪牙,在最后的剿灭战中弟子亦伤亡惨重,在下每每读史至此,总忍不住悔恨叹惋、愤怒难当。”
魏徵轻叹了一声,语声铿锵,“更何况,他们所修行的乃是鬼蜮之术,驱使冤魂怨灵,扰乱阴阳界限,其教主邪君更是手段狠辣,以灵为食,为了凑足法力足够的灵,甚至用残忍的手法残杀修行者以攫其灵,当真是可恶可恨至极!身为正道弟子,适逢此境,若不加以阻止,怕是枉费了一身所学,对不起天下正道了!”
他的话勾勒出来了魔教的轮廓,对魔教感到陌生的卿玲宗弟子都被惨痛的过去所带来的凄厉所刮伤,又被他后面的话鼓舞的热血沸腾,众人神色发生了变化。
却听一声轻笑打破了这气氛,众人看去,忍不住一阵惊讶。一贯温柔敦厚、气氛柔婉的温婷茹此时掩唇轻笑,神色竟似带着一丝讥诮。
讥诮???
他们和和气气的大师姐还会“讥诮”???眼花了吧!!
“何事好笑?”魏徵抬眸看向她,语气微凝。
“失礼了。”温婷茹轻咳一声,声音里依然带着笑意,道,“非是笑师弟,只是在笑这称谓。敢情赐教,何为魔教、何为正道?”
沈鹤忍不住道:“正邪之分,古已有之,师姐何出此言?”
“看来沈师弟对古的理解与我不同呢。”温婷茹笑盈盈地说道,“或许师弟不知,’魔教’这个称谓,是四十余年前出现的,翻遍典籍,也未曾见过别的朝代有任何关于魔教的叙述。而异瞳邪君所统帅的魔教历史几何,想必以贵门对魔教的关注,定是了解的吧?”
有鹤武门弟子脱口而出:“这有谁不知,正是五十二年前……”话语倏然顿住,周围也一阵骚动。
“不错,五十二年前。”温婷茹重复了一遍,眼神在堂上诸人身上一一掠过,微微笑了起来,“真有趣,不是么?魔教这个称谓竟比它所指代之物还要晚十年出现,那么在它被称为魔教之前,究竟被叫做什么呢?又是谁给它冠以魔教之称的呢?”
众人哑口无言。
林菀伸手饮了一口茶,眼帘低垂,掩去思量。
这本书最大的矛盾,就在于所谓的正邪之分。如果正道魔道真如鹤武门弟子所说的那样泾渭分明势不两立的话,已经萎缩成一个地方性小门派的魔道为何还能苟活至今?而一个规模如此小的魔教,又有何资格被放在成百上千的正道门派对面?不说其他,恐怕如卿玲宗这样的小门派来个七八个就能碾压魔教,更别提那些三大门派了。
——也就是说,“魔教”这个称呼充满了水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