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栖迟被就近丢进了一个小池塘里。池塘孤零零地坐落在一片稀疏的林子里,池面平静无波,像面摄人心魂的黑镜,冰冷又深邃。
迟鉴行云流水地把肩上的圆筒往水里一甩,沉默地站了两秒,鬼魅般的身影转瞬消失不见。
顾栖迟大头朝下,直入水中。
虽是初春,但池塘里的水依旧很凉。顾栖迟险些被一口水呛死,竭力从水里探出脑袋想要破口大骂,却发现身上那种酥软的无力感少了很多。
软骨散与冷水相克。
虽然迟鉴扔人的行为很狗,但好歹勉强算是人干的事。
顾栖迟额角凸起的青筋下去了些。
鼻腔中灌入冰冷的池水,席卷全身的无力感被奇迹般的安抚。她好似一簇飘落的柳絮,终于落在了实地。
顾栖迟仰头靠在岸边,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嘤咛,身上的帘子在水中自然散开,幽灵般的在水中飘荡。她深吸一口气,而后深深浸入池中,漆黑如墨的长发仿佛和池水融为一体。单薄的躯体因着冰凉的池水变得透明而苍白,好似夺人心魄的海妖。
一时间,池塘再次恢复原来的平静,凄凉而萧瑟。
时间持续流淌,许久,池面蔓延出一圈圈的涟漪,池水重新变得活跃生动,少女静静的从水中探出脑袋。
她微微仰起头,双眸紧闭。黑发如瀑,唇色鲜红,肤色莹白,水光盈盈,顺着脸颊蜿蜒进白嫩的脖颈。
顾栖迟缓缓睁开双眼,眼底没有半丝情绪。伸手抹下脸上的水珠,不意外的发现四周空无一人。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男人身上的冷香,清冽得好似北境的初雪。
她……欠他一次人情。
软骨散的药效并没有过去,她的身子依旧是没多大力气,但足够她简单的站立和行走。
她慢慢爬出寒池,身体接触到空气时猛得一滞,接续就是持久的颤抖。晨风冰凉,刀割般划过浸湿的躯体,带来长久的刺痛。
天际还可以看见淡淡的月亮轮廓,只不过因为明亮的日光,黯淡得几乎看不见。
顾栖迟默默咬紧了牙。
她仰头望着橘红色的天,目光沉了沉,自嘲一笑,踉跄了几步,而后抱住双臂,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客栈。
今晚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
迟鉴先一步回到了客栈。
捂着发红发烫的耳朵,火速关上了房门。
方才虽然隔着一层帘子,也无法彻底阻隔身上柔柔软软,空气般的触感。迟鉴的后背无意识地绷直,脑壳有一瞬间的宕机。
耳朵也飞速完成了三阶段的演化。
冰凉,温暖,滚烫。
这实在是过于诡异了。
为什么他会被一个太监……搞成这个样子。
迟鉴把一切归结于顾栖迟过于奔放的衣着和过于消瘦的身躯。
一个男人瘦成那个样子穿成那个样子……
好不像话。
迟鉴默默抱住脑袋。
然而他并没有很长的时间平复心情,因为很快顾栖迟和夏近都回到了客栈。
顾栖迟在顾十三顾十四不可置信的视线里快速地回到屋子换了身衣服,而后敲响了迟鉴的门。
之后就和刚从楼梯上上来的夏近撞在了一起。
顾栖迟想了想,招招手把一边的顾十三顾十四也叫了过来。
最终变成了一场六个人的谈话。
夏近首先开了口:“我追着那个人追到了郊外的一个木屋边上,然后人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那人速度不算快,但也不是很慢。体力不错,身手敏捷,但并没有习武痕迹,应该是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人。”
“人突然消失……我怀疑那个木屋里面有密道。”
“还有……我觉得他就是凶手”,他顿了顿,而后有些迟疑地开口:“那个屋子里有些东西,我觉得你们都需要去看一看。”
顾栖迟点了点头,而后接着说道:“我昨日扮作红樱去刘巡抚家里,发现很是奇怪。他说是召幸霓云楼的姑娘,可根本连姑娘的面都不见,全程隔着屏风交流。”
“而且我被人下了软骨散。”
顾十三顾十四闻言瞬间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督主您没事吧!”
顾栖迟摇摇头把两人按回椅子上,而后飞快地瞟了一眼对面的迟鉴。
“不过也多亏了这软骨散,我才发现了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她轻轻叩了叩桌案,微微压低了些声音:“我在刘府没有吃过和喝过任何的东西,唯一接触过的就是他家小厮送上来的琴。临走的时候,我在小厮衣袖上闻到了和那把琴上一模一样的味道,我想他们应该是在琴上涂了药。”
“软骨散直接服用或者闻到触到都会有效果,只不过是时间快慢问题。刘巡抚让我弹完琴后,突然让我做起蹲……”顾栖迟战术清嗓:“让我活动活动身体,我想应该是为了加快血液流动促进药效的发作。”
“时间算好,相应的活动程度也已经算好。这种手段不只用过一次,才能保证药效在清晨回去的路上准确发作。”
“那早上的那个人是在那里出现的?”迟鉴眉头皱紧,严肃道:“我跟在马车后面时,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
“他在车里。”
顾栖迟深深看他一眼,而后默默咬紧后槽牙:“他在走之前,就躲在了马车里。趁药效发作时想要将我迷晕掳走。”
“其他姑娘估计是被同样的方法掳走的。”
“所以凶手和刘府早有勾结。那些姑娘失踪前离开的那些富商或者官员,都是这些失踪案的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