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上,四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江槿月甚至连自己都看不见。若非还能听到自己微弱的呼吸声,她差点以为自己又一命呜呼了。
她慢悠悠地朝前走去,总觉得在黑暗深处似有什么东西正幽幽地盯着她,一股子寒气从她的脊背上升起,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唉,可惜判官要消去怀王殿下的记忆,否则我们还能同行。”江槿月闷闷不乐地嘟哝了一句。一个人走在这种阴森森的鬼地方,实在是有些骇人。
她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又想起方才他盯着自己时,那晦暗不明的眼神、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算了,怀王殿下好像比鬼还吓人,不同行也罢。
江槿月摇了摇头,正要继续赶路,耳畔却传来了若有若无的抽泣声,仿佛有个女子正坐在她身侧低声啜泣、如怨如诉。
这姑娘哭得凄惨,一发不可收拾,也不知是被她话语中的哪个词牵动了愁肠。
一听到这哀怨的哭声,江槿月的脑海中就涌现出了许多糟糕的回忆。
年幼时,每当夜深人静、月上梢头,她总会在屋子里听到这样的哭声、看到些稀奇古怪的人。
那些人或躲在铜镜中,或倒挂于梁上,有的面色青灰,有的七窍流血……后来她才知道,他们被称作“鬼”。
自己这是碰上了在黄泉路上游荡的孤魂野鬼?这可就不太妙了,万一这位鬼姑娘这会儿饿着肚子,那岂非要拿她来填肚子了?
自己手无寸铁,真和冤魂打起来,胜算无限趋近于零,实在不宜与之硬碰硬。想到这里,江槿月很明智地停下了脚步,屏息凝神,佯装成一具不会喘气的尸体。
“帮帮我、帮帮我……”这位只晓得哭泣的冤魂终于舍得开口了,听着是个年轻女子,虽说语气是哀怨了些,听着倒也没有恶意。
哦,看来这会儿鬼姑娘不是很饿,那就好那就好。好心肠的江槿月松了口气,复而问道:“姑娘别哭啦,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江槿月知道不能轻易向鬼魂许诺,可她也不敢随便无视人家,要是这姐妹一个不高兴把她捏死了,那她找谁说理去?
也正好,判官大人不是让她做好事积攒阴德吗?这儿就有个现成的,实乃一举两得,相当不错。
那鬼魂若有若无的哭声停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其实她只是独自哀嚎几声罢了,根本没意识到这里还有别人,更不指望会有人来帮她。
谁知她哭着哭着竟来了个人接腔,这反倒让她无所适从,愣了半晌才抽了抽鼻子,轻声啜泣道:“信……帮我给德元送信……”
江槿月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有哪个自己认识的人叫德元,心说这天底下叫德元的人可多了,这和大海捞针有区别吗?
思来想去,江槿月只好摇头问道:“送信事小,可你得告诉我,此人身在何处?那封信又在哪里?”
“去……轩平东城的怀王府,德元他就在那里。帮、帮帮我,求你了、求你了……”
那冤魂絮絮叨叨了半天,说到最后翻来覆去就只会说这一句“求你了”,哭得也是越来越凄惨、越来越大声,直把江槿月吵得耳朵生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好容易才稳住心神,正要问个清楚,却见远处冷不丁亮起两道碧绿色的火光,照亮了无边无际的黑夜。
与此同时,那哭哭啼啼的冤魂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再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仿佛对这两道幽火心有畏惧。
江槿月抬头望去,不远处有两个人并排着向她走来,一人身着白袍,一人身着黑袍,竟是黑白无常。
他们两个怎么来了?莫不是判官大人反悔了吧?江槿月不由疑惑地望着他们,老老实实地揣着手站在一旁,样子颇为乖巧。
白无常脸上挂着温和可亲的笑容,对她略一拱手便道:“江姑娘,判官大人说,这黄泉路不太好走,特命我二人来送姑娘上路。”
这话是没错,就是这“上路”二字怎么听怎么奇怪。不过她还真没想到地府的鬼差竟然那么好心,若是他们不来,黄泉路上那么黑,只怕自己真的要迷路了。
想到这里,江槿月礼貌地冲二人福了福身,笑吟吟道:“那我就多谢二位大人啦。”
三人一道在黑暗中缓缓前行,借着他们掌心的幽火,江槿月方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有黑白无常在侧,一路上更是没有什么孤魂野怪胆敢来侵扰,他们三人很顺利地走到了鬼门关前。
只见前方的关门巍峨屹立,城门上挂着一块硕大的牌匾,其上似有一股白雾笼罩,她一时也看不分明那上头究竟写了什么。
只要走过这里,就能重返人世了。今日虽多有不顺,总归结果还是好的。
江槿月再度对着黑白无常一福身,认认真真地道了谢:“二位大人,此去我定然行善积德,方不负几位大人的一番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