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喘了一口气继续:“白眼狼!白养你这么大了!念个什么破书啊,赚不了钱还白搭进去十五年!你都不晓得我这些年怎么过的啊……不孝啊!”
“你养我了?!”许昼反问道,声音有些失控,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许承栋,你欠我的太多了……你把我妈还给我啊,啊?”
“…你妈,整天就你妈你妈!”许承栋嘶嘶地吼着,像个破风箱。“都说了是那个疯婆娘自找的!”
他随手扯住了某个路过的护工的衣服,指着屏幕说:“你看看,你来看看我这不孝子!他还喜欢男人,造孽……”
许昼砰地一下把视频挂了。
胸腔在不停地起伏,嘴唇颤抖。
许承栋那边连着发过来了三条几十秒的语音,许昼一条也不想听。
前天,他离开北市,为他送行帮他搬行李的只有出租车司机。
现在,他降落到十五年后,祝福他回到人间的只有大学招生办。
他的亲爹,从来只关心他自己。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黑了,房间没开灯,桌椅都变成深蓝色。
许昼一个人躺在异乡的床上,像躺在一个巨大的空洞里。
他仰面朝天,努力瞪着眼睛,让那股酸楚的泪意慢慢退去。
手机又响了,许昼看都没看就按灭了屏幕。
隔了大概一分钟,手机再次响起来。
许昼皱着眉抓起手机,看得一怔——
WEN邀请您进行语音通话。
语音通话,应该是不开摄像头的吧?
许昼的手指在“拒绝”上悬空了两秒,最后还是挪到了隔壁的“接受”上面。
“嘟”地一声轻响,语音接通了。
没有人讲话,只有微弱的沙沙声从手机里传出来。
静了三秒钟,那边传来文怀君沉稳的低音:“喂,许昼?”
熟悉到不行的声音,好像洪水里唯一的浮木。
文怀君的声音就这样在耳边轻轻炸开,浓烈的酸涩在刹那间涌上鼻端,许昼拼命眨着眼睛,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张着嘴,努力调节沉重的呼吸,也不知道文怀君听到没有。
文怀君又静了几秒才缓缓说:“你还好吗,学长?”
“学长”两个字像轰然抽开的阀门,眼泪毫无征兆地往下坠。
许昼无声落泪,牙关间泻出细碎的呜咽。
丢脸,太丢脸了。许昼胡乱地擦着眼泪,咸湿的水狼狈地流了满脸,在被单上染出一片深色。
他想说话,但字不成句。
好像在这一刻,没有科学家文怀君,没有三十多岁的文怀君,只有那个懒洋洋地叫自己学长的低年级学弟,他有着墨一样的年轻眉眼。
世界都在行走,只有他孤零零在原地。
“许昼?”
文怀君肯定听见了他压抑的哭腔,“你在哪?我过来。”
许昼断断续续地说自己在酒店房间,又要文怀君别过来,不要过来。
因为他现在很难看,眼睛通红,衣衫松散。
文怀君说“好”,他就在那边听着。
眼泪逐渐平息,心里变轻了很多,许昼却越发觉得自己非常糟糕。
“对不起。”许昼说。
“不,你没有。”文怀君立刻道,似乎在惋惜自己没有更早截断他的道歉。
“情绪不稳定是穿越者的正常反应,没有关系的。”
许昼嗯了一声,立刻想通了一件事。
现在自己对文怀君来说只是穿越者中的熟人,一个普通的研究对象,所以那些关心都是很正常的。
毕竟文怀君虽然看起来不近人情,但其实对别人总是很好。
“你吃晚饭了吗?”文怀君突然问。
“...还没有。”许昼答。
“我叫了送餐服务,一会儿你开门拿一下。”
许昼说好。
“你实验忙完了吗?”许昼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可以休息一下了。”文怀君答,“你遇到什么了,想和我说说吗?”
这种无聊的东西当然没必要花费大科学家的时间,许昼说不用了。
门口传来“叮咚”的声音,许昼汇报说好像是晚餐到了。
文怀君说“你去拿吧”,也没有挂电话。
许昼打开门,看到小推车上放着精致的中式三菜一汤,有他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和水煮鱼。
他并不知道,文怀君正靠在离他不远处黑暗的拐角,听到手机和耳边同时传来一声惊喜的“谢谢”。
“不用谢。”文怀君低声道,“最近酒店的伙食不错。”
许昼把菜一样样摆上桌,抓着手机又说了一遍“谢谢”。
“手机里的东西我都看到了,谢谢你。”
“许昼。”文怀君叫他。
“下次难受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