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如织摆弄石桌上的茶杯,“这是许鹤之,这是雷景录,这是尚玉泉。”她排出三个茶杯,指着第一个,“许鹤之是我的表兄,许家的人。”又指着第二个茶杯,“雷景录呢?”
“雷景录娶了水家旁支的女儿,和水家有姻亲关系,是水家人。”水明庭很自然地接道。
席如织满意点头,又指了指第三个茶杯。
这回不用她说话,水明庭直接道:“尚玉泉是奉德十九年的进士,是襄国公的门生。也是水家人。”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抬眸,都望进了对方眼中。对方的心思,自己的心思,再无遁形。
“殿下不想水家人去,难道也不想许鹤之去?”
席如织摇头,“母后极力在促成许鹤之前往,可我不想。”她将头歪在石桌上,冰冷的温度让她清醒。“我想要个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的人。”
“为何?”尽管水明庭能够猜出来,她还是想听到储君亲口说出原因。这个原因,将是她决定是否帮忙的关键。
“因为这是去赈灾啊。”席如织说得理所当然。
“这是关系灾区百姓生死的大事,派一个心思不正的人去,不管他是哪一方的势力,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很难把心思全部放在百姓身上。河堤决口,灾区必然哀鸿遍野,朝廷是百姓唯一的希望。别说派去的人不尽力,就算尽了大部分的力,但凡还有一点儿私心,也要使赈灾效果大打折扣。”
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拉住了水明庭的手,“明姐姐,我想要一个没有势力背景,有能力,有毅力,也有胆量的孤臣。本来我以为自己可以慢慢找,但是灾情当前,时不待我。我不知道该信任谁,我只信任你。”
这话等于说她连太后都不信任了。这是将自己所有的心思合盘托出,将自己完全剖析在水明庭眼前。
水明庭知道,席如织是真着急了。
这个小丫头从回国之后就一直在看,在听。她没有急火火地去拉拢群臣,也没有去打探各家的势力背景,她就是在暗中观察,别人给她什么信息她就接收什么信息。
她留给外人的印象,这是个很好摆布的储君。听话,乖巧,好学,偶尔会发脾气,也会有点小任性。她完美地装扮出一个毫无威胁的储君形象,直到这次灾情出现。
朝堂上,她依旧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她的内心是着急的。没说只是没有把握,现在,她来找她的把握了。
士为知己者死。
水明庭想到,自己对于先帝就是这样的情感。为了先帝的知遇之恩,她愿意牺牲所有去帮助席如织。
不愧是两兄妹啊!关键时刻,竟也是这样的一意孤行。
若自己不是那个值得信任的人呢?这样的话,已经暴露了储君的全部心思,将储君两个多月树立起来的形象彻底打破。
“奉德二十三殿试,奉德帝点了一个二甲进士,叫周昕。奉德帝对此人印象深刻,说其‘纯直中正’,必有大用。”
水明庭缓缓开口。
“为了锻炼他,这些年一直外放,都是些偏僻之地的小官。先帝继位后,升了他的官,但仍是外放。直到去年年初,他才因考察功绩年年优秀调回京城。如今他在户部任主事。”
水家势大,朝廷中这几年的纯臣越来越少,即便有人不改初心,也因为水党和许家的打压无法升迁。周昕外放十多年,回到京城也只能做个正六品的小官。
水明庭开口的那一刻,席如织就知道自己赌对了。她心中的喜悦透过那一双细长凤眸表现出来,就是一个高兴极了的孩子还要强作镇定,但是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表现着她的喜悦。
水明庭又想去摸席如织的头,总想着把这丫头拉进怀里疼着宠着,是自己大了她几年吧,总想多保护她一些,多支持她一些。可是不久前她才刚刚救了自己的性命。
“周昕。”席如织重复着这个名字。等她抬头,看到自己面前的茶杯里已经倒满了茶水。
“天凉了,殿下喝口热茶。”水明庭不着痕迹地将自己被拉着的手抽回来。
“赈灾一事,襄国公没有建议?”
“哦,对了。”席如织一拍脑门,差点忘了,她还有个问题要问的。“襄国公建议从南方各州直接调粮,用明年的赋税相抵扣。”
水明庭摇头,“此举断不可行。”
嗯?席如织等着后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