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床边坐着的,正是遗像里的那个人。
在这半昏不暗的光线下,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多出一道来自另一个时空的阴恻恻的视线。
令顾柠西无端打起寒颤。
顾柠西:……
竟然把她用过的招数又还给了她。
算他狠。
她撑着一口气,慢慢爬了起来,被窝里伸出一个脑袋。
她拉过那个小碗,一口气喝完了所有米粥。
苦涩的汤底,带着点麦香。
她忍了忍。
很好,没吐出来。
算不上厨艺精湛,也不算上难喝。就是极其普通的一碗粥。徐筠还没到在饮食上整她的程度。
“喝完了。可以了吧?你也不用受罚了。”
顾柠西亮出空碗。
说话间,胃已经暖了起来,一股热流在疏通五脏六腑,手指也慢慢有了些力气。
她抱起桌上的遗像,把它翻折过去摆放。
这样才算合理了点,心里总算没那么冷了。
看见徐筠还没走,她也没吱声,去拿已经配好的药和温水,抬眼问道:“哥哥,你要喂我吃吗?”
徐筠睫毛微颤,一言不发,也不靠近。
顾柠西苦着脸吞了好几个大药丸。
等到她吃完药,徐筠才像是完成任务般起身离开。
年轻的身体本该步伐稳健,此刻却半带憔悴。
他的背影在阁楼里缓慢移动,惨淡的日光投下无限拉长的影子。
……
顾柠西毫无察觉地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是傍晚。
浑身泛起融融暖意,胃里也很舒服。
她揉揉眼睛,觉得自己的病彻底好了,整个人神清气爽。
就是刚睡醒,有点渴。
她打算接点水,出门便瞥见沙发上的黑影。
黑影一动不动,像一尊礁石。
她顿了顿,不去理会,按照原路线继续取水。
回来的时候,徐筠还在那里。
顾柠西调动木然的脑子。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出院以后,他便经常不眠不休。
时而冷漠,时而温和,看起来有点像是重度自闭外加轻微精神分裂的征兆。
也不爱主动与人交流,多数时候,就是这样一个人坐着,
他在公司和外人面前也是这样吗?
她垂首抿了一口水。
忽然想起来,她其实在报纸上见过他的样子。
大企的继承人,年纪轻轻就坐稳了总裁的位置,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跟着。
再加上生的冷艳动人,走到哪里,哪里就会亮起密集的闪光灯。
世代传承的地位和财富,与生俱来的鲜花和掌声,天然就是吸引流量的话题。
在媒体放出来照片和视频里,他露面的次数不多。
但每次出现在公众场合,都是胸有成竹侃侃而谈的模样,带着生人勿进的矜贵之气。
殊不知,他外表光鲜,却需要日复一日地靠药物维持睡眠。
私下里也不爱与人亲近。
冷淡地有些木讷。
有时候,人里人外的反差真的挺大的,这世界上多得是世人不知道的事。
就比如没人知道徐家还有一个早逝的女儿。
没人知道他有一个冒牌货妹妹。
不过也无所谓。
正是因为被徐若川保护的很好,没人来骚扰过她的生活,也没人会用她尴尬的身份去做娱乐卖点。
顾柠西对这点还是很满意的。
至于徐筠那边的情况,她不得而知。
徐若川死后,世界对徐家的关注,应该……全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了。
那目光和关注善恶交织,必然是无比沉重的。
……
顾柠西路过客厅时,才发现他的神态比以前更差。
眼里血丝隐隐可见,眼底的阴影浓重不少。
他热了牛奶,摆了助眠香薰,还冰了很多酒。
几种有助于促进睡眠的办法他轮流尝试,最后统统失效。
他扶着衣领,唇色已然被咬得嫣红。眉眼里透着颓色。
“睡不着吗?”
顾柠西在他旁边坐下。
淡奶的香,香薰的甜,和红酒的清冽混合在一起,交织成独特的气味。完全压盖了他原本的玫瑰香。
她放了杯水在他面前。
这才刚吵完架,她又忘了。
但是,他真的好可怜啊……顾柠西有些尴尬。
她就这点改不掉,无处安放的圣母心总是泛滥成灾。只有很少的时候,才会真的记仇。
徐筠垂眸看了她一眼,抿掉一口酒水,“没有。”
顾柠西:……
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尝试提建议:“如果是工作太累的话,或许你可以休几天假,把公司交给别人打理。”
徐筠没说话。
顾柠西起身,识相地准备离开。
不能缠着他,这人不喜欢别人靠近。
“等等。”
背后传来他低低的声音。
徐筠今日竟反常地喊了她两次。
虽然一次是生气,一次是妥协。
她稳住语速:“叫我干什么?”
徐筠捏着酒杯,熏香在黑暗里升腾着,袅袅如烟,他声音倦哑:“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顾柠西:……
她又不是医生,怎么会知道别的办法。
“你往日不是话很多的吗?”
他盯着手中甜腻的酒,有些厌。
顾柠西笑吟吟走过去,终于道:“睡不着就和我直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