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姑娘未必管得了。”挨打的小丫鬟瘪着嘴,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哎呀,你还磨粉什么,二姑娘顶不顶事儿,上头不是还有世子爷作主的嘛!”
挨打的小丫鬟咬紧了嘴唇,跺跺脚,下了决心:“好姐姐,你帮我把东西送去,我……我去梳洗了就来。”
外头动了响器锣鼓,虽隔着二道门子,后宅也是能听见动静的。
翠珠一大早就被吵醒,找看角门的婆子打听,说是侯爷宴请贵客,找了名角儿红满天来府里唱戏,是锣鼓班儿在调试鼓点子呢。
林云晚听到,还笑着说要放她的清闲,让她偷偷去外头见识见识名角儿。
“我才不去呢。”翠珠翻翻眼皮分辨,“红满天唱的那些雅致的曲子我也听不懂,等回头得了空,我喝两壶子润嗓的梨茶,给姑娘唱咱们小时候听过的穆桂英挂帅,英姿飒爽,那戏才听的顺耳呢!”
林云晚笑着摇头,婉拒道:“我可不敢听你这丫头的戏,那回撕破了嗓子,愣是小半个月说不出话,再吼上一回,又得哼哼唧唧的喊脖子疼,闹个十天半月的,我这脑袋啊,就更晕了。”
翠珠自荐不成,努嘴道:“哼,您不听拉倒,回头您想起来了,再找我说好话。”
主仆两个正一说一笑的玩闹,忽听外面有人喊翠珠的名字。
隔着窗子,声音有些微弱,当值的婆子也听见了动静,查看一番,进来回禀,说是外院有个丫鬟过来传话,要找翠珠。
“你去吧。”林云晚当是丫鬟们私下交好,来人喊翠珠出去凑热闹。
从小抽屉里取了一吊钱,又抓了把碎银子塞她怀里:“你只安心同她们玩,我身子大好,使不着你寸步不离的伺候。”
“我偏喜欢寸步不离的粘在着你。”翠珠扬起眉梢,笑着往门口走。
临揭帘子,还不忘回头,挤眉弄眼道:“我听听是什么事儿就回来,等会儿还要唱穆桂英挂帅呢。”
林云晚莞尔一笑,低头继续忙手里的阵线活。
没多会儿功夫,便有脚步声回来。
翠珠狠狠摔了门帘子,皱褶眉头告状:“好姑娘,可不得了了!出大事儿了!”
她将方才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转述了一遍。
林云晚吓得目瞪口呆,连手上的银针戳在指腹也不知道。
“那……那丫头话可是当真!”林云晚顾不上皮肉疼痛,攥紧了翠珠的手腕,血珠剐蹭在衣袖,留下浅浅的红痕。
“这会儿人怕是已经来了,真不真的,咱们偷偷过去瞧瞧不就知道了。”翠珠心里也急。
林云晚六神无主,顺着她的话道:“瞧瞧好,是该去瞧瞧的,快!伺候我更衣。”
主仆两个换了身衣裳,不从角门走,反倒顺着廊子往后面花园去,自云屏居绕了一大圈,才出后宅,到花厅处。
这会儿还没开戏,里面正宾主相宜地说话。
此处当差的小厮是瑞福家的干儿子,跟翠珠也算认识,听说二姑娘有心偷偷瞧一眼新姑爷,便会心一笑,将人领至一处秋山旅行屏风后,指了指上首那位身着华服的贵客。
林云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清远侯身旁坐着的那位男子,胡子花白,两条长寿眉垂下,不知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嘴唇龇开,露出一排黑黄的牙缝。
光是看着,就叫人胆颤不已。
林云晚脚底虚浮,倚在翠珠怀里,才步履踉跄的走出花厅。
心里抱着最后一丝期待,她嚅喏着嘴,颤巍巍道:“你可知里头那位老先生,是哪家的长辈?”
小厮如实道:“您还没见过的吧,那位就是咱们家的未来姑爷,张家当家主事的老侯爷。”
小厮知无不言,欲把自己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全都系数道出。
话才说了一句,再抬眼,就见二姑娘已经抽去了浑身力气,瘫在地上昏死过去。
花厅有贵客在场,又不便嚷嚷开了惊扰了主子。
喊了几个粗使婆子,七手八脚的帮忙将人搀扶回去。
等送走了张家,消息传到冯姨娘耳朵里。
“昏死过去了?”她冷冷一笑。
又撩眼皮看了看禀事的小丫鬟,不咸不淡道:“怕是喜极而厥吧,绥宁侯府这般的好亲事,未必是谁都能得着,过了门便能儿孙绕膝,底下的人谁不得喊她一声老祖宗。换了旁个,做梦都是要笑醒的。”
合了八字帖,亲事就已经定下了,不过三两日,张家送彩礼来,届时侯府体面在前,就是捆了也要把人送上花轿。
赵婆子也在一旁附和:“叫底下的人好生哄着就是了,二姑娘小孩子家家的,不知道这里头的紧要,等日后高门得住,就知道念您的好了。”
她这话说的顺耳,冯姨娘接过滋补的汤药,拨弄两下,笑道:“她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还能害了她?也不求日后她记我的好了,只不这会儿子埋怨我,我就阿弥陀佛了。”
月儿高升,秋意深,树梢上的枯叶飘飘摇摇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儿,落入角落的水洼。
秋虫吱吱哀嚎,踩着那片落叶,消失于漫漫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