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子莫若父,清远侯一双通透的眼睛在儿子身上打量。
升儿性子淡泊,待父母长辈也是冷冷清清,唯独在云晚面前能说能笑。
自己膝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只要他瞧着欢喜,亲事上倒也不必在乎家世身份那些外物。
然,唯独云晚,是万万不能的。
兄妹拟亲,且不说祖宗家法里有明令禁止,传出去叫人知道了,怕是也要被戳脊梁骨。
“您说这这事儿啊。”父子俩四目相视,林云升仍是那副轻淡语气:“是我以玉泉山的名义去的书信。”
“爹爹跟前只二妹妹一个姑娘,绥宁侯府虽还有几个志气儿郎,却也抵不过日薄西山之势,叫二妹妹跟他们家联姻,明珠弹雀,太过将就了些。”
清远侯细细体察,没看出丝毫异样,眉间的疙瘩这才稍有舒展。
不是想的那样就好。
自己已过天命之年,再没有年轻时候的宏图大志,只盼着含饴弄孙,不复政事。
至于府里的前程家业,迟早也要交在儿子手中,他能对这些大事上心,是祖宗庇护,也是自己的福气。
林云升翻一页经文,见已是末章,便慢条斯理的依序排列。
继续慢条斯理道:“圣上有意定下储君,表妹性子顽劣,是盖天下有名的骄纵跋扈,她虽为公主之尊,在亲事上却未必能帮的上忙,相较之下,二妹妹的亲事就该慎之又慎了。”
低垂的眼眸缓缓抬起,所有的情绪都被藏好,如同围起一堵密实的墙。
他将理好的一卷《北斗经》放在父亲面前,道:“爹爹放在身边,有福寿臻身,远离诸祸的效果。”
清远侯详查细观,再不疑有他。
解开了心结,又得儿子孝心,心里最后那点儿疑心病也散了去。
翌日十五。
早起还落了一阵绵绵雨,扑漉漉打湿了庭前的花叶。
晌午大晴,头顶的太阳一晃,便云销雨霁,阳光朗煦。
是个普天同乐的好日子。
依着历年的规矩,团圆节这天,圣上会在明粹宫设宴,宴请三品以上在京官员。
当夜,仁寿宫也要大摆酒席,招诸位诰命夫人进宫同庆。
申时一到,长宁街往宣德门一带封道戒严。
各府官员家眷的马车,熙熙攘攘往宫门驶去,颇有体面的人家,能得宫中贵人记挂,也有宫娥太监上门来迎的。
林云晚看着面前挂有仁寿宫旍旗的马车,一众太监宫娥面若石像的随行左右。
她心中忐忑,下意识的朝林允升望去。
“请林家小姐快些上马车,莫要延误了时辰才好。”领事太监怀里抱着佛尘,尖细着嗓子道。
府里管家塞了两张银票,赔笑脸打听消息。
那太监倒也客气,仰着下巴道:“芳蕊姑姑亲自交代的人儿,府里二姑娘的福气不浅呢。”
林家在宫里有些耳目,知道那位芳蕊姑姑是太后跟前的贴心人。
再加上‘福气不浅’四个字的提点。
定是有人在仁寿宫,帮着说了些好话。
林允升道头知尾,隐隐就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仁寿宫那位深居简出的太后娘娘,是个不理事的性子,除却三节两寿出来受儿孙磕头,她连正经皇子皇孙都不多待见。
圣上每日晨昏定省,见与不见,亦全凭她老人家的心情喜好。
可就这么一个性子古怪的主子,单单却对谢夫子另眼相待。
早年间招人进宫,日夜陪伴自不必说,后来谢夫子守寡,在青云庵带发修行,仁寿宫的赏赐也不曾断过。
林云晚能在太后娘娘跟前落下名姓,十有八九,是谢夫子在其中经营。
恐怕就连昨儿那道中宫的懿旨,也是皇后娘娘为表孝心,特意使人来宣。
如此这般,倒是更好!
小丫头若是能借此机会,在太后面前走动一二,日后各府间的礼节往来,旁人免不了要高看她一眼。
林云升往马车抬下巴示意,声音穿过众人,仍是清晰可辨:“二妹妹先去,我随后也到。”
“嗯。”林云晚点头,心下暗暗松了口气,不是那十七公主的手段就成,太后宽容仁慈,断不会做出拿刀割破她脸的事儿。
马车驶出巷口,茗喜又追上来,递了个荷包。
林云晚打开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将其系于身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