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体凡胎,第一次拥有灵力实是难以驾驭,金惜想起自己引灵入体那日,父亲为自己坐镇,自己第一次感受到灵气与肉体相合却难以操控,幸得父亲以法阵相助才能安然度过。可此时的情景,容不得玉珍片刻的犹疑,玉隐不在了,此间没有人能教他如何控制这力量,眼前众人,人人虎视眈眈,却不知此时天降灵力,是个什么命数。
他看着自己的手,手心皮肉之间似乎能看见灵流暗涌,血脉深处也有力量亟待喷涌而出,苦笑道:“原是想着,若有一天我也能有了灵力,我便要努力赶上你,保护你。这许多年,求而不得的,如今你都不在了,老天却白白送我。你是什么都不重要,便是魔,你一辈子也没害过谁,明明救得那许多许多人,偏偏就有人要叫你不得安生!”越是说着,越是忿忿,眼底便是那恨到极致的神情,末了,凛凛成了嘲笑。
笑这苍天不公,笑这世道悲凉。
此时山中道观之外,似乎有些什么动静,越来越近。百里熙虽然一心在阵中,但对观外声音还是敏感,立刻起身看向门外。声音到了门前几尺,却停住了,百里屏气凝神,手已按在腰间短刃之上。突然,她反应过来,回转身来竟真的发现一团黑雾已接近她身后的法阵,急忙飞身过去。雾气之中似有实物,可瘴气浓重,根本看不清其中就是是个什么。百里担心出声会惊扰阵中两人,便按捺住,只管动起手来。
阵中,玉珍率先睁开了眼,神色平静道:“你看到了么?”
金惜被从忆境中拽了出来,一时还没有缓过神来道:“什么?”
“我说,看到他了么?”玉珍如今容貌回到十几岁的样子,神情却沉稳得不像这个年纪。“我的记忆里,想来他的样子,多少年也都还是清楚的。”
金惜努力让自己不去关心阵外的缠斗,说道:“他便是你入魔的缘由么?那后来呢,后来,那天你做了什么?”
玉珍笑道:“你怕是没见过我这样,刚引灵,便入魔的吧。那日我杀了好多人,可最该死的那两个还是跑了。那些死了的,我抽了魂,让他们一辈子守着这座山。那两个人,跑走时被我下了恶咒,我虽被困在这里,没亲眼见到,想必也是不得好死吧,呵。”金惜在忆境中看到的那些惊心动魄的场景,玉珍讲起来却是云淡风轻,仿佛讲的是别人的故事。
金惜看着玉珍,心中不忍道:“你将这里打理得这样好,他会高兴的。”
提到玉隐,玉珍便是一副温顺眉眼:“不过是个念想罢了,如今我只想他不再做游魂,入了轮回就好。若有来世,希望他永远都是那样良善和煦,却能求仁得仁,一生安乐。”顿了顿,他又说道:“希望他下辈子,不要再遇到一个像我一样的负累,不要再遭人阴谋算计,能得一世快意潇洒。”
金惜叹了口气,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取一片转灵金鎏叶,便抽了蒲团中存的三缕玉隐的游魂放入其中一片,金光骤起,金鎏叶便仿佛漩涡的中心,吸引来八方游魂,不消一会儿,玉隐的生魂便凑得七七八八了。玉珍看得入了神,眼里闪着一种难言的光彩。他伸手想触碰金鎏叶,却又好像怕损了生魂,还没触及便收回了手,只端坐着,专注地看。
界外,百里与那团黑雾缠斗几个回合,便放弃了手中短刃,随手引了几片重绡的玄铁飞向它,那团黑雾只是躲避,还是向着法阵而去。百里担心身后两人此时受到打扰,必须想办法拖住这东西,突然想到还有一物可用——魇门令阴符。这符以魇门寒阴之血为祭,便可召唤冤灵为祭血者所用,只是召唤来的是什么东西的灵,倒不好说。百里向来不爱用这东西,因为一拿出来,周围便是“妖怪!”,“魇门妖人!”之声不绝,玄门修士和普通百姓看到这东西便是骂的骂,跑的跑,所以百里极少用它。可是此时她一个人要顾及两边确实吃力,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血刚一附上令阴符,道观四周便有了动静,传来一声沉闷的低吼。
“这招来的又是什么啊……”百里真是许久不用这东西,有些忐忑地想着。
突然一道莹绿色自正门一跃而入,直直扑向那团黑雾,与之撕打起来。百里定神一看,不禁左手一拍额头,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这令阴符此番招来的,恐怕是个冤死的猛虎,不仅个头大,眼神也是渗人得很。本以为好歹招个人来呢,行吧,老虎也不错。
那团黑雾显然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形,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一闪身便飞到内屋去躲避。那虎灵便追了进去,只听得里面东西被砸的叮叮咣咣,好像书架也倒了,百里只觉得对不住这小道士把这儿打扫的干干净净,这一下子可是白干了。
一阵好大的动静过后再去看时,黑雾已是落荒而逃,果然是人好缠,兽难斗。见百里进来,阴灵虎嗓子里低低的发出呜咽,乖乖走过去,低下头来。百里抚上它的头,它竟开心地将脸蹭了蹭,果然是自己的血招来的,竟这般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