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曲折,酷暑难捱,山间的茶棚里少有行人喝茶。
每天午后的这个时间,是最让人昏昏欲睡的时候。最为欢快的只有树间的知了,吱吱哇哇叫个不停。
最近的生意并不好,茶博士一边打盹一边掂巴着早上那点儿可怜的收入,忽而火气一来,拍桌大喊道:“吵什么吵,老子今晚把你们一锅炖了信不信?”
这一拍桌子不要紧,引来了过路两人的注意。
两个人,一高一矮,矮的坐在马上,高的走在旁边。两个人都带着遮阳的斗笠,微风拂过,掀起了那两人帽檐上的薄纱,茶博士只轻轻一瞥便立刻惊为天人。
坐在马上的那个似乎向着他笑了笑,就这一笑,差点把茶博士的心都给笑酥了。
好俊俏的小郎君啊!
他有些痴痴地望着那两人所去的方向,许久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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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婴一行人的下落到了昕垣城就断了,王子安身上又悬着赏,昕垣城暂时是不能呆了。
鉴于曹轩至极有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两人决定暂时不赴先前的阡陌谷之约,在昕垣城附近驻扎下来,打探出确切消息再行动。
太阳渐渐从头顶斜去了天边,两人也回到了临时居住的茅草屋。
王子安熟练地生了火,洗了手正准备做饭,就被杜谦谦拦了下来。
“今天尝尝我的手艺。”杜谦谦道。
王子安对杜谦谦的厨艺始终还停留在“烤兔肉”阶段,站在门边道:“你确定能行?”
杜谦谦立刻道:“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能行。”
王子安仍然不太放心,被杜谦谦推了出去,按在小竹凳上。
“安心等着吧您嘞。”
杜谦谦打了一个“不准动、不准过来、不准偷看”的手势,钻进了小厨房。
王子安坐了一会儿,百无聊赖,想了想,开始吹奏起那首故乡的原风景。
这次他又有了新的改动,曲调变得既绵长又悠扬,甚至还带了一丝淡淡的忧虑和伤感,简直听得人心焦火燎,五内俱焚,肝肠寸断。
杜谦谦被他吹奏得勾起了伤心事,差点把手里的土豆泥给捣成了荤菜。
饶是这样,杜总的中式欧式私房菜还是顺利地上桌了。
她一个人住的时候,常常会变着花样做一大桌菜,顾海楼有时候过来会陪她吃,顾海楼不来的时候她会把这些菜包装成精美的小份分享给邻居们吃。
因此她做的菜摆盘非常精美,色、香、味都格外齐全。
杜谦谦手边可用的原材料并不多,也就几个土豆、几个水果、几个鸡蛋和一斤牛肉,她竟然变着花样弄了这么一大桌。
王子安被这一桌子满满的菜色惊艳了,难得地露出了赞赏的神情,这神情和他在酒楼里喊一桌子菜后露出来的表情完全不一样。
杜谦谦忙活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个表情。
王子安的筷子在几个菜色之中游移了一下,落在了颜色最鲜艳缤纷的水果沙拉上。那盘沙拉是用的她自己调配的酱,由于荒郊野岭原材料不足的关系,她对这个东西的信心并不高。
她紧张地张开了嘴,好像一个期待着老师发小红花的幼儿园小朋友,连筷子都忘了动,就那样紧紧地盯着王子安。
王子安的筷子又移向了一边摆成了玫瑰花图案的牛肉冷拼,冷拼的调料也是杜谦谦这些天自己调制而成的,她不由得更加紧张了。
王子安轻轻咀嚼,好看的薄唇紧紧闭着。
这人家教极好,吃东西向来不露牙齿。
筷子再次移动,这次夹起了一块红烧的牛肉,杜谦谦松了一口气,她对红烧的东西格外有信心。
谁知这次牛肉竟然没有落入那片薄唇里,而是径直越过了桌子,放进了她的碗里。
王子安淡淡道:“吃罢。看着我做什么。”
杜谦谦哦了一声,有些失望。
她想听的可不止这些。
正夹起碗中的肉,准备入口时,又听见王子安道:“好吃。”
杜谦谦:“啊?”
王子安敛着眼,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他如杜谦谦所愿地又重复了一次:“很好吃。以后……常常做给我吃罢。”
杜谦谦:“……”
~~~~~~~~我是心花怒放的分界线~~~~~~~~
杜谦谦那天晚上直到睡觉前都因为这句话而处于极度亢奋状态。
这天夜里也不知道已经几点了,她竟然还在竹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由于只有一间屋子和一张大床的关系,王子安这段时间都睡在屋顶。
然而此刻的杜谦谦心里只有一个问题在反复骚扰着她:王子安在干什么?他睡着了吗?
她翻来翻去,最后还是决定起身去看看。
这间茅草屋子盖得并不高,王子安在屋里站着都得稍微低着头,杜谦谦三两下就踩着旁边堆放的杂物上去了。
在她的想象中,在这种空气清新的乡下地方,在屋顶上沐浴着星光,听着蛙声和虫鸣而眠的话,应该是双手枕头,翘着二郎腿之类的悠闲惬意睡姿,谁知到了王子安这里竟然变成了一副正襟危坐,双腿盘膝,闭目养神的姿态,依然一板一眼得好像下一刻就有先生抽他起来回答问题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