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七月二十六,书院收假。
早上用过饭后,蒙真坐了自家马车来到学堂。
学生们慵慵懒懒,东倒西歪,显然是还没从假期的余温中出来。
蒙真拿出本书,坐在自己座位上默读起来。过了不大会儿,一学生来到他跟前。
他抬眼一看,是邓博文。
邓博文是原主好友邓愚明的侄子,也在青山书院读书。蒙真来书院读书一事,便是他说给邓愚明的。
邓博文性子沉稳,温和宽厚,别的学生在背后对蒙真指指点点时,他倒不发一言,没有参与,但这并不代表他对蒙真就有所好感。
蒙真与他大伯是多年的好友,两个人臭味相投,一样的臭德性,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且无所节制。
不过他到底读了几年圣贤书,深知背后不可言人是非的道理。
他并没在其他同窗面前妄议蒙真的不是,却也没有亲近蒙真。
他只是不明白,蒙真半百年纪了,为何突然来书院读书。若是这人以前读过书便也罢了,可他听他大伯说,偏偏这人是个不碰书的,来书院读书纯粹是装模作样而已。
邓博文就想,也是,这人家里有几个闲钱,半百年纪来书院读书,不过是一时兴起,装作为自己身上镀层金,好证明自己不是一草包文盲罢了。
他想着蒙真应该吃不了读书的辛苦,来个三两天便会打退堂鼓,不想人竟一天不落地坚持了近三个月。
今日是热暑假收假的第一天,别的同窗气吁怏怏,跟晒蔫了的黄瓜似的,一副无精打采样。
倒是这蒙真,气定神闲,老神在在,坐在自己位置上静静看书,全然没有受到假期的影响。
而且此人之前在课堂上一直表现良好,不打瞌睡不做小动作,夫子问的问题他也能对答如流,尊师重教,友好同窗,倒也没什么恶劣行径。
这让邓博文多少有些疑虑,难道他之前所了解到的那个蒙真是假的?不然怎么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带着疑虑,邓博文走上前来,行礼招呼道:“蒙伯伯好!”
蒙真听着这一声称呼,心想,自他来了书院,这人从未与自己说过一句话,这会儿前来可是为着什么。
但他向来不喜猜人心思,只回礼道:“邓贤侄好!”
邓博文倒一点也不客气,掀了衣摆坐于人案桌边,缓缓启口:
“我爹常与我说,年长者多智,比我年长的见多识广,我应当向其学习讨教,这样可以让我受益良多。”
“我见蒙伯伯处事不惊,泰然自若,像是个大有智慧之人,便想着与您结交,还望蒙伯伯不要见怪。”
蒙真听了他这席话,又将他打量一番,这小子与蒙鸿差不多大的年纪,性子却内敛稳重,倒是少有。
不禁想起前段时间别的学生对他明里暗里针对讽刺,唯独这邓博文没有参与搅和,着实难能可贵。
蒙真不禁将人多瞧了几眼,而后说:“智慧之人算不上,年长倒是真的,至于见识,我确实比你们这群毛小子涉猎广泛,可也只是相对而言,比如说与科考相关事类我便颇有不通,比之你们差之甚远,你向我讨教还当慎重。”
邓博文莞尔一笑:“蒙伯伯过谦了,我们年龄资历尚浅,才读了几年书,哪敢在您面前自居,还得多向您请教才是。”
小子嘴巴还挺利索。蒙真忍不住又将人瞅了几眼。
这边邓博文已拿了他案桌上抄写的一篇文章,细细看起来。
“蒙伯伯字写的真好,字体醇厚遒劲,刚柔并济,张弛有度,让人过目难忘,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这字练了好久吧。”
邓博文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难掩喜羡之色,眼睛落在纸上,一眨不眨,可谓是赞不绝口。
蒙真心想,你小子好眼光,这字何止练了好久,那可是五百多年。
上一世他除了一心向道修行,想着有朝一日得道飞升外,每日里他还默写道德经,这般坚持不懈,写出来的字能不好看吗。
正兀自想着呢,忽听邓博文又说:“蒙伯伯,我实在是太喜欢您这字了,您可以另写一幅给我吗?我想把它装帧起来,好日日观赏。”
蒙真不假思索道:“可以,你想要多少我给你写多少。”倒不是他多大方,着实是这小子好福气。前世他的徒子徒孙们见了他无不恭恭敬敬避着走,哪里敢到他跟前求要什么。今日难得有人问他求要一回,他想也不想就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