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加快脚步。
太阳稍稍西坠,陈芊总算循着蹄印看到人烟:不是枣红马,而是一处野店。
一看草木搭成的棚子,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好不是那对夫妻…谁会在这开店啊?不怕山匪么
不对,说不定就是山匪开的。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说法,金铁交击的铿铿声震动耳膜。
她眼神一凛,瞬间放慢脚步。
四周的速生灌木遮挡了部分视线,也为她提供了遮蔽。陈芊猫着腰继续往前,一步步靠近野店。
这儿的建筑极是敷衍。几个木架子一搭,铺上两层茅草便作数。
招牌裹着一卷崭新的布料,水牌上只有两行字:酒3文一碗,馒头1文一个。
明晃晃的幌子啊。
咔铛、咔铛。
金属击打的声音并不急切,带着显而易见的试探。
陈芊从灌木中探出脑袋,有十数人正围着女侠打转。他们的身法很有节奏,不像乌合之众。难道是江湖仇杀?
齐羽稳坐在马上,时不时刺出一剑。
她剑势奇快,盗匪们苟且地仗着人数封锁四方。每当齐羽刺出一剑,都有人从另外几处打乱她的攻势。
他们似乎明白自己和齐羽的差距,绝不冒进。只有第一层包围圈缺了一角,才有后面的人补上。
若只是如此倒也不怕,地上已经躺了几个匪徒,就在陈芊偷看的这一秒,刚好又有一人倒下。
然而有几名弓箭手龟缩在野店边,用招牌和桌椅作为挡板,时不时放出冷箭:在这番拉锯战中,只要射中一两箭就能逆转战局。
陈芊咽了口口水,她瑟缩在灌木后,手紧张地握成拳头。
只要再等等女侠就会获胜吧?索性跑远点更安全…
【假如齐羽败了呢?】
她深吸一口气,扒着木缝观察店铺里面:很好…射箭的人不多,还全在窝棚底下…支点只有两侧的木头架。
陈芊小心翼翼地拾起一把茅草,掏出打火石将尾端点燃。
草叶沾着湿气,火苗烧得很小、很慢。
她捧着这搓火苗贴近垂下来的茅草,另一只手按在了其中一侧木架上……
噼啪、噼啪。
“什么味儿? ”一人放下弓箭,嗅了嗅空气。
“是火!烧起来了!”他身旁的人反应更快,抓住同伴的胳膊往外滚。
然而终究慢了一步。
咔啦——草棚不堪重负地坍塌,点燃的茅草劈头盖脸地砸将过来!
咔嚓!支架发出沉重的砸地声,围杀的人总有一瞬间恍惚,忍不住回过头——
强者只需一瞬之机。
长剑挥下,斩出的缺口未能及时填补,人浪起落,迸溅出一层血花。
枣红马人立而起,在主人斩杀的同时高抬马蹄,践踏拦路的匪徒,撞出一条血路来。
弓箭手来不及拯救被火焰卷入的同伴,更来不及拉弓瞄准...刀剑已至,刹那封喉。
残余的盗匪还未想好是追是逃,枣红马翩然回转。
侠客拍马而来,这一次轮到她来围杀——两轮弧线还没绕完,人头便被斩尽了。
咔哒、咔哒。
马蹄声逐渐接近,陈芊从灌木中钻了出来,提着袍子迎过去:“恩人没事吧!”
“不错。”齐羽坐在马上,似乎无意回答废话,沙金色的眼瞳第一次映入陈芊的身影:“有点血性。”
“过奖、过奖…诶呦!!”陈芊笑着走了两步,忽然小脸煞白,刚刚打滚把脚给扭了!
“怎么了?”齐羽这次倒是没驾马离去,反而多问了一句。
“大、大大大侠,咱们打个商量…您能捎我一程吗?”
看她捂着脚一脸痛苦,齐羽冷淡地点点头:“上来吧。”
“多谢、多谢!”陈芊感动地热泪盈眶,总算可以骑马了。
别人穿成贵女都是轿子抬着,仆人背着,再不济家里蹲着。
怎么轮到她就满地打滚?架都打了三场了!
她一爪子摸上马屁股,枣红马焦躁地甩了甩马蹄,居然没有一脚踢过去,任由陈芊扶着屁股翻到身上。
感觉到背后的重量,齐羽一甩缰绳,枣红马箭一般冲了出去——哐唧!脊背重重挨了一下。
陈芊捂着脑袋拼命道歉:“对不起,刚刚没坐稳!”
“......”齐羽按下火气,继续驾马。
枣红马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它撒着欢儿往前奔,颠得陈芊心惊肉跳。
“唔!”要吐了…被吓吐了!怎么这么晃…一低头就看到两只手臂无处安放,左摇右摆。
原来如此,是我没抓牢。
陈芊赶紧张开双臂,死死箍住身前的腰肢。
初时尚且柔软,收紧的一瞬间忽然感到肌肉跳动,好似磅礴的生命力正在血管中奔流。
刷——马儿被瞬间勒停,人立而起,随后一柄冷光横亘在陈芊颈间:“你在做什么!”
“大侠饶命!”陈芊两股战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怕、怕摔下去!”
该死,她刚刚居然忘了“男女”授受不亲…大夏朝可是货真价实的古代。
女侠自然不会被男人一摸就跳河,但说不定会剁手——剁了“男人”摸她的手。
“呵,那为何不抓衣服!”
齐羽喝骂出声的同时也皱起了眉头:她自幼警觉,居然会被陌生男人碰到腰,简直该死!
她气陈芊孟浪,更气自己懈怠。
乱摸女人的浪荡子活该剁手。今日被摸的是她,尚能讨回公道,若是不加惩戒,欺到弱女身上可就造孽了。
可看到“他”可怜兮兮的表情,她又于心不忍:人少了两只手是活不下去的。
要不…剁左手?
“请恩人明鉴!”一声大喊唤回了齐羽的意识,陈芊高举双手:“您的袍子一看就很贵重,在下实在不敢弄脏!”
两只手掌都带着伤口,不光有划伤,还有火焰灼出的痕迹。
看着此人熟悉的眉眼,想到那同音的名字,火气慢慢消了下去。
罢了罢了,也算缘分一场。这人…许是没有说谎。
大夏律中确实规定,平民男子轻辱贵女,斩手刺字。
不过这样的惩罚只该罚在恶人身上,面前这位美丽软弱的少年,行为举止并不恶劣。
齐羽还剑回鞘:“算了,上马。再敢乱碰,我斩下你的脑袋。”
陈芊用力拱手:“在下明白。”
好不容易解除死亡威胁…要是不小心又手贱,大不了、大不了告诉她自己是女孩嘛…
马儿重新飞驰,间或有两句话飘散到风中。
“你在动什么?”
“您说可以抓衣角的…”小手委屈地往后蹭了蹭。
“...算了,抓好。”
“是!”
她仰起头,看向无垠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