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大家的坐在东院正房里。
赖家建房舍时,恨不得处处参照贾府布局。赖大家的这屋中的陈设,和贾府王夫人房中有些相似,炕上是一溜的青缎靠背、青缎坐褥,那料子的品相比起贾府来也不差多少,却是簇新的,虽有些暴发之气,却更显鲜艳喜气。
赖大家的坐在炕桌上气定神闲饮着茶,下手处有个小丫鬟屈膝半蹲着替她捶腿。
在贾府里,她虽是大权在握,雷厉风行的管家娘子,却到底是奴仆身份,处处须站着回话,在各路主子面前都要好言好语伺候着。
然而在赖家东院,她却是当之无愧的女主人。小丫鬟们也都叫她奶奶,正经似伺候贾府里主子一般伺候着。
她在贾家劳心劳力,不就是为了此刻的轻松惬意吗?赖大家的闲闲拨动茶碗里漂浮的茶叶,心中甚感舒爽,偶然想起前日在王夫人房中见的那□□定窑的细瓷茶碗不错,合计着应该采买一批家里日常待客用,不觉出了神。
赖尚荣怒气冲冲从外头走进来:“小灯儿哪里去了?是谁放跑了小灯儿?”
因赖大趁着赖大家的不在屋里,拉着灯儿动手动脚,女人们刚刚撕打过一番,故而赖大家的提起这灯儿来就没好气:“老太太说了,这灯儿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没得为了她搅得家宅不宁,叫把祸害送到贾府里,随便找个角落塞过去也就是了。”她口中的“老太太”,不是贾母,却是赖家的至高主事人赖嬷嬷。
赖尚荣大惊。他嫌弃自家娘子杨氏太过古板,不解风情,心中一直惦记着灯儿风骚入骨,先前刚占了些便宜,只恨不好青天白日做那房中之事,这才强忍着,心中馋虫早已垂涎,只等夜来无人处大块朵颐,怎能料到,赖嬷嬷竟会在这个时候插手干预。
“孩儿本不该说爹爹的不是。只是爹爹这事也忒不体面了。眼看都是当爷爷的人了,怎好往丫鬟房里钻。”赖尚荣在赖大家的跟前一直是受宠的,此时涎皮赖脸凑了上去,“依儿子的愚见,那丫鬟笨手笨脚,放在贾府里怕是冲撞了贵人,不如还放在你儿媳妇房里伺候着。爹爹是明事理的,断然不肯去儿媳妇房里的。”
赖大家的甚是精明,一眼就看出了赖尚荣的本意。“休得胡说!放在儿媳妇房中,岂不是便宜了你?那胡氏先前还来我跟前哭闹,为你不学好,尽和小丫鬟们胡闹,我脸上也无光彩。如今她有了身孕,你更应小心让着她,不可让她气恼伤身。到底她是你奶奶亲自做主、三媒六聘迎娶的正头娘子。”
“不过是穷酸私塾先生家的女儿罢了。我家花了几百两银子娶了来,就该贤良淑德才是,整日里妒忌成性,成何体统。”赖尚荣不以为然道。
赖大家的也不甚喜杨家这门亲事。因杨家家穷,还仗着家里识得几个字,眼睛长到头顶上,清高得要命,反倒对他们家不太热络,一副看不起的模样。只可惜赖家是赖嬷嬷做主,坚持说杨家读书人出身,对赖尚荣以后的前途有助益,一力做主叫娶了。
只是这点心事,却不好多说。故而赖大家的只是哼哼一声:“老太太定下的,谁敢说半个不字?”
赖尚荣跌足叹道:“老太太这些年越发专断了。”他自幼养在赖大家的身边,更亲近母亲一些,因此说起话来肆无忌惮。
“闭嘴!”赖大家的立时喝止。她左看右看,见无人听见,这才放下心来。赖尚荣是她的头胎儿子,年纪轻轻就捐了功名在身,是她在赖家立足、将来争荣夸耀的资本,她怎忍心委屈了他?
“你且忍耐一段时日。待那杨氏肚子再大些,坐稳了胎,我便亲口与她说,寻个标致的丫鬟放你房里。此事需低调些,不叫你奶奶知道。”她想了想低声说。
赖尚荣心满意足地去了。他对那灯儿并不执着。左右不过是一个泄欲的工具,顺手拉来能用自然最好,若是不顺手时,就此丢掉,也不觉可惜。虽然当初是他强占了灯儿身子,和父亲赖大不约而同联手,把一个纯洁懵懂的小丫鬟一点点变成人人唾弃的破鞋,可是那又怎样?灯儿的未来与他什么相干呢?
这边赖大家的定了定神,方命人唤了那招呼晴雯的小丫鬟,听那小丫鬟回禀说:“晴雯姑娘在灶下见了她表哥,两个人说了一会子话,就告辞了。原本打算来辞别奶奶,因方才大爷在屋里说话,就没让她进来。依旧是宋妈妈引着她出去的。”
“两个人都说了些什么话?”赖大家的追问。